阿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惦记着书桌上的彝绣。
她起身披了件查尔瓦,轻手轻脚走到书桌前,打开樟木箱子,取出那半幅“百鸟朝凤”。
绣品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凤身金线似藏着星光,可未完成的凤头总让她心里空落落的。
“再晾一晚,明天该找木呷阿爷的消息了。”
阿依小声嘀咕,抱着绣品往院外走。
院中的石榴树影婆娑,她将绣品挂在晾衣绳上,银腰带随动作“叮铃”轻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刚调整好绣品位置,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阿依猛地回头,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她皱了皱眉,凉山老家的警觉还在,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是太紧张了吧。”
阿依拍了拍胸口,转身回西厢房,没注意到晾衣绳旁的阴影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东厢房的李婶被银饰声惊醒。
她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这新租客,大半夜不睡觉,折腾啥。”
李婶是西合院的老住户,丈夫走得早,独自一人守着这间厢房,平日里最爱操心院里的事。
她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正好看到阿依回西厢房的背影,还有晾衣绳上的绣品。
“这么晚晾绣品,怪得很。”
李婶嘀咕着,又想起白天张老爷子说阿依来寻故人,心里更添了几分好奇。
等她再躺下,却没了睡意,总觉得那银饰声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像在提醒什么。
天刚蒙蒙亮,阿依就醒了。
她惦记着绣品,洗漱完就往院里跑,却在路过老槐树时停了脚步。
老槐树下多了个东西,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黑沉沉的,像是老松木做的,边角磨得发亮。
阿依心里一紧,昨晚她晾绣品时,明明没看到这木盒。
是谁放在这的?
她蹲下身,仔细打量木盒。
盒盖上刻着几行彝文,是“守护传承”的意思,字体古朴,不像现代人的手笔。
“难道是木呷阿爷的人送来的?”
阿依心跳加快,伸手去碰木盒,指尖刚触到盒盖,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姑娘,你在看啥?”
是李婶的声音,她拎着菜篮子,刚准备去早市。
阿依吓了一跳,手缩了回来,转身笑道:“没什么,刚发现树下有个木盒,不知道是谁放的。”
李婶凑过来,看到木盒也愣了:“我早上起来扫院子,还没到这边呢,昨晚肯定没有这东西。”
她蹲下身,想拿起木盒,却被阿依拦住了:“李婶,我先看看,说不定是朋友给我的。”
李婶挑眉看了阿依一眼,没再伸手,心里却犯了嘀咕:这木盒来得蹊跷,怕不是跟那绣品有关。
阿依深吸一口气,打开木盒。
盒里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孤零零放着一缕红绣线,跟她绣品里混的红绣线一模一样!
她拿起红绣线,指尖能感受到熟悉的质感,甚至连纹路都分毫不差。
这绝不是巧合!
“姑娘,这里面是啥?”
李婶忍不住问,见阿依脸色变了,更觉得不对劲。
“就是一缕绣线。”
阿依把红绣线放回盒里,盖上盒盖,语气尽量平静,“可能是我老家的人送来的。”
李婶显然不信,却也没再多问,只是说:“这西合院清净惯了,别惹来啥麻烦才好。”
说完,拎着菜篮子走了。
阿依抱着木盒,站在老槐树下,心里翻江倒海。
送木盒的人是谁?
怎么知道她用这种红绣线?
她忽然想起昨晚晾绣品时的响动,还有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难道送木盒的人,昨晚就在院里?
阿依快步回到西厢房,锁上门,把木盒放在书桌上,再次打开。
她取出红绣线,与绣品里的红绣线对比。
两缕线放在一起,像是从同一卷线上拆下来的,纹路、颜色、粗细都完全一致。
“这线是我阿爸当年特意找彝绣老匠人做的,除了十老,没几个人知道。”
阿依喃喃自语,眼眶有些发红。
她阿爸是十老的学徒,当年就是用这种红绣线教她绣第一幅彝绣,后来阿爸“失踪”,线也断了来源。
这次来京城,她带的红绣线是家里仅剩的,怎么会突然冒出一缕一模一样的?
难道送木盒的人,跟阿爸有关?
或者,跟失踪的木呷阿爷有关?
阿依把红绣线缠在手指上,忽然想起张老爷子昨天的话,他说这红绣线的纹路很特别。
她找出放大镜,仔细观察新得的红绣线。
纹路果然是“回”字形,而且每一个“回”字的转角处,都有个极小的圆点。
之前她绣品里的红绣线,因为混在金线里,没看清这些圆点。
现在单独看,才发现这纹路更像是某种密码!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阿依皱着眉,在纸上画下红绣线的纹路,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头绪。
她想起阿爸当年说过,十老有个约定,遇到危险就用特殊绣线传递消息。
难道这红绣线,就是十老的暗号?
如果是这样,那送木盒的人,是在向她传递消息?
还是在提醒她什么?
阿依走到窗边,看向张老爷子的正房。
张老爷子是文物修复师,说不定能看懂这纹路。
可她又犹豫了,昨晚她还否认红绣线有问题,现在又去找老爷子,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而且,她还不确定张老爷子是不是可信。
这西合院看似平静,说不定藏着更多秘密。
正纠结着,院门外传来张老爷子的声音:“阿依姑娘,起来了吗?
我煮了点粥,过来一起吃。”
阿依心里一动,或许这是个机会。
她把木盒藏进樟木箱子,锁好,又将红绣线缠在手腕上,用查尔瓦盖住。
“来了,谢谢老爷子。”
阿依打开门,脸上带着自然的笑容,仿佛刚才的纠结从未有过。
张老爷子坐在石榴树下的石桌旁,桌上摆着两碗粥,还有一碟咸菜和几个馒头。
“刚从胡同口的早点铺买的馒头,热乎着呢。”
张老爷子递给阿依一双筷子,“尝尝这粥,我放了点枸杞,败火。”
阿依接过筷子,喝了口粥,温热的粥滑进胃里,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老爷子,您起得真早。”
阿依一边吃馒头,一边状似无意地说,“我早上在老槐树下,发现了个木盒。”
张老爷子夹咸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她:“木盒?
什么样的?
里面有啥?”
阿依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粥,声音轻了些:“就是个普通木盒,刻着点彝文,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还是没敢说实话,总觉得这红绣线的秘密,不能轻易告诉别人。
张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说:“这西合院有些年头了,偶尔会有老物件冒出来,你要是不放心,就把木盒收好了。”
阿依点点头,心里却更乱了。
张老爷子的反应太平淡了,是真的不关心,还是早就知道?
吃完粥,阿依帮张老爷子收拾碗筷,心里却一首在想红绣线的事。
她决定,等晚上再仔细研究纹路,实在不行,就找机会请教张老爷子。
可她没注意到,在她转身收拾碗筷时,张老爷子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查尔瓦下,隐约露出一点红色的线,与昨天绣品里的红绣线,一模一样。
张老爷子皱了皱眉,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这阿依姑娘,藏的秘密,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而那老槐树下的木盒,还有那缕红绣线,或许只是谜局的开始。
这平静的西合院,怕是真的要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