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山间夜风的凉，是那种沁入骨髓的冷，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经脉里游走。
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石屋里，墙壁上嵌着发光的夜明珠，将屋子照得如同白昼。
手脚被松松地捆着，不再是之前那根勒入血肉的捆仙索，而是换成了一种泛着银光的软链。
他试着动了动，软链立刻收紧，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压制住他体内残存的躁动，比捆仙索更让人无力。
“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石屋角落传来。
凌尘转头看去，只见那个在山梁上救下他们的白衣青年正坐在一张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卷竹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青年约莫二十岁年纪，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他穿着流云阁内门弟子的服饰，袖口绣着三枚云纹，比周明远的外门执事服饰要精致得多。
“是你救了我？”
凌尘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青年放下竹简，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是流云阁内门弟子沈清辞。
周明远是我宗门的外门执事，我接到消息赶来，恰逢血影教的人作乱。”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凌尘的胸口，“你身上的青灵草气息，是怎么回事？”
又是青灵草。
凌尘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的温热感还未散去，可关于这株草的记忆依旧模糊。
他只记得这草是别人给的，很重要，却想不起是谁给的，为什么重要。
“不知道。”
他低声道，“好像……一首都在。”
沈清辞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回答。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凌尘胸口上方寸许，一股柔和的灵力探了过来。
凌尘没有反抗，他能感觉到这股灵力并无恶意，只是在探查。
片刻后，沈清辞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隐脉灵根，先天道胎的雏形，竟还寄生着一株通灵的青灵草……凡域竟能长出你这样的苗子。”
“先天道胎？”
凌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一种罕见的体质，修炼速度远超常人，却是万中无一的‘容器’。”
沈清辞的语气听不出情绪，“难怪血影教的人会盯上你，他们最擅长掠夺这种体质，用来炼制邪器。”
凌尘的心沉了下去。
无论是周明远的“鼎炉”，还是沈清辞的“容器”，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看着沈清辞：“你要把我怎么样？”
“带你回流云阁。”
沈清辞淡淡道，“你的体质特殊，留在凡域迟早会被魔道盯上。
入我宗门，至少能保你一命，还能得到正统的修炼法门。”
这话听起来像是天大的好事，可凌尘却莫名地感到一阵抗拒。
他想起溪云村的泥土，想起那株青灵草，想起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些东西都在凡域，他不想离开。
“我不回去。”
他咬着牙道，“我要回溪云村。”
沈清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回不去了。
周明远虽被血影教所伤，但他己经传讯回宗门，说发现了隐脉灵根。
你现在是流云阁点名要的人，除非你想一辈子被追杀，否则只能跟我走。”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凌尘最后一丝希望。
他看着石屋冰冷的墙壁，忽然觉得胸口的青灵草在隐隐作痛，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那……那些孩子呢？”
他想起了小石头，想起了那个被装在布袋子里的孩子。
“资质平庸的，会被送回凡域，给些银钱安抚。”
沈清辞道，“有灵根但资质一般的，会留在外门做杂役，看日后造化。”
“小石头……就是那个最小的孩子，他能回去吗？”
沈清辞想了想，点了点头：“他灵根驳杂，不堪造就，会被送回去的。”
凌尘松了口气，至少那个孩子能回到自己的家。
可随即，他又想起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心口的钝痛再次蔓延开来。
接下来的几天，凌尘被关在这间石屋里。
沈清辞每天会来一次，送来一些灵气稀薄的丹药，说是帮他稳固体内躁动的灵力。
他还留下了一本基础的炼气法门，让凌尘自行参悟。
凌尘没有拒绝。
他知道，想要活下去，想要弄清楚那些被遗忘的事，他必须变强。
他翻开那本泛黄的册子，上面记载着引气入体的法门，文字晦涩难懂，但他看在眼里，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天生就该懂得这些。
他试着按照法门运转气息，周围稀薄的灵气立刻向他汇聚而来，顺着经脉流入丹田。
这个过程本该艰难无比，可他却做得异常轻松，不过三天，就成功踏入了炼气一层。
这个速度让前来探查的沈清辞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三天炼气一层……”沈清辞看着他，眼神复杂，“就算是内门最天才的弟子，也至少需要半月。
你这先天道胎，果然名不虚传。”
凌尘没有说话，他只是觉得体内的灵力越多，胸口的青灵草就越活跃，偶尔会有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药田，笑声，还有一双手，温柔地抚摸着草叶。
这些画面让他心慌，却又忍不住去追寻。
第七天，沈清辞解开了他身上的银链，说要带他回流云阁。
离开石屋时，凌尘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冰冷的屋子，忽然觉得，从踏入这里开始，他就己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像一粒被风吹起的尘埃，再也落不回原来的地方。
流云阁比他想象中更宏大。
山门是用整块白玉雕琢而成，高达千丈，上面刻着“流云阁”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山门后是连绵不绝的山峰，云雾缭绕，仙鹤齐鸣，一派仙家气象。
可这仙气缭绕的地方，却让凌尘感到一阵窒息。
他看到外门弟子穿着统一的灰色服饰，面无表情地做着各种杂役，眼神麻木，像一群被圈养的牲口。
沈清辞把他带到一处名为“洗尘院”的地方，这里是新入门弟子暂住的地方。
“在你正式通过内门考核前，先住在这里。”
沈清辞递给她一块黑色的木牌，“这是你的身份令牌，凭此可以领取每日的修炼资源。
三日后，会有长老来测试你的资质，决定你是否有资格进入内门。”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流云阁强者为尊，想要活得好，要么有实力，要么够听话。
别耍小聪明，这里不缺天才，缺的是懂得规矩的天才。”
说完，沈清辞便转身离开了，留下凌尘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庭院里。
洗尘院很大，住着十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都是近期被选入宗门的凡域子弟。
他们看凌尘的眼神带着好奇，却没人敢上前搭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拘谨和警惕。
凌尘找了个角落的房间住下。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张石桌，和凡域的土屋比起来，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他坐在石床上，摸出沈清辞给的那本炼气法门，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拿出胸口那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这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是那个叫“清寒”的人给的吗？
他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穿着外门服饰的青年带着几个弟子闯了进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凌尘身上。
“你就是那个三天炼气一层的野路子？”
青年嘴角带着嘲讽，“听说你还是个隐脉灵根？
倒是让我看看，有多厉害。”
周围的少年少女们吓得纷纷后退，显然这青年在洗尘院颇有势力。
凌尘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青年，体内的灵力悄然运转。
他知道，麻烦来了。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地方，示弱只会被欺负得更惨。
他握紧了拳头，胸口的青灵草轻轻颤动，像是在给他力量。
无论前路是什么，他都要走下去。
为了那些被遗忘的人，为了那些还没来得及记起的事。
他这粒尘埃，就算被风吹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自己落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