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江城最奢华的半岛酒店宴会厅内依旧灯火通明，衣香鬓影，杯觥交错。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和食物混合的奢靡气息。我，秦雨晴，像一尊精心打扮的人偶，
站在巨大的香槟塔投射下的、无人注意的阴影里。指尖冰凉，
轻握着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气泡早已消散的香槟。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穿越喧闹的人群，
精准地落在宴会主角——我的丈夫楚怀南身上。他正微微侧头，
听着身旁巧笑倩兮的林薇薇说话。林薇薇，
那个在楚怀南心里盘踞了十年、三个月前从法国载誉归来的天才女画家。此刻，
楚怀南正极其自然地用他的刀叉，为林薇薇将盘中的牛排切成大小适中的小块。
那个侧脸的线条，在璀璨的水晶灯下，英俊得令人窒息，也冷漠得让人心寒。而我，
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一个用合约买来的、摆在楚太太位置上的花瓶。两年前，
楚家老爷子病重，唯一的愿望是看到长孙楚怀南成家立业，开枝散叶。而我的家族，
秦氏企业，正濒临破产边缘。我至今都记得父母跪在我面前，老泪纵横地求我救救公司，
救救全家。一场赤裸裸的交易。楚家出钱，秦家出人。我，就是那个被明码标价的人。于是，
我放弃了刚刚崭露头角的绘画梦想，穿上不属于我的昂贵婚纱，
走进了这座用黄金打造的牢笼。合约期限三年，
白纸黑字写着：若我在此期间为楚家生下子嗣，合约自动转为永久婚姻；若不能，到期离婚，
我可以获得一笔足以让我家东山再起的补偿金。多么讽刺。楚怀南连碰都不愿碰我一下，
如何生子？两年来，我们在人前是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
人后则是同居一室、却睡在房间两端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楚太太，您还需要点别的什么吗？
”服务生温和的声音将我飘远的思绪拉回，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怜悯，
像细针一样轻轻扎了我一下。在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楚怀南心有所属，
谁不晓得我这位楚太太形同虚设？“不用了，谢谢。”我挤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
将杯中残余的液体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带起一丝辛辣，
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苦涩。“雨晴，该回家了。”楚怀南不知何时已走到我面前，
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在招呼一个无关紧要的合作方。我抬起眼，
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丈夫对妻子应有的温度，只有一片我永远也看不透的墨色。
我伸出手，姿态优雅地挽上他的臂弯。这是我们的剧本，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林薇薇自然地站到他的另一侧，亲昵地几乎要贴在他身上，
朝我露出一个胜利者般的微笑：“雨晴姐，今晚都没怎么听你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只是有些累了。”楚怀南代我回答，
语气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我从未享有过的柔和。我心底冷笑，
面上却波澜不惊：“是啊，有点累。看你们聊得开心，就没打扰。
” 我刻意将“你们”二字咬得轻缓，目光扫过楚怀南。
他揽着我腰的手臂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薇薇的画展下周开幕，
我只是给些建议。”“怀南总是这么贴心。”林薇薇笑靥如花，语气里的亲昵几乎要溢出来。
我不再接话，维持着得体的沉默。这样的戏码，两年里已上演过太多次。
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到酒店门口。楚怀南绅士地为我拉开车门，
动作无可挑剔——自然是做给尚未散尽的记者看的。“我先送薇薇回去，她喝了酒，
不方便自己走。你坐这辆车回去。”他低声说，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看了眼站在他身后、裹紧了他刚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的林薇薇，
她正用一种混合着期待和挑衅的眼神望着我。“好。”我弯腰，钻进宽敞却冰冷的后座。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看似属于我、实则与我无关的世界。
车子平稳驶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楚怀南细心地为林薇薇拉开另一辆车的车门，
手掌体贴地护在她头顶。两辆车，驶向截然相反的方向。心，还是会细细密密地疼。
即使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回到那座位于半山、奢华却空旷冰冷的别墅，
保姆张妈还在客厅等着。“太太回来了。先生他……没一起？”她接过我的外套，
脸上是掩不住的关切。张妈是楚家的老人，看着楚怀南长大，
也是这个家里唯一真心待我的人。“他还有应酬。”我轻描淡写，不愿多言。张妈叹了口气，
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去厨房给我热牛奶。上楼回到那间大得惊人的主卧，我径直走进浴室，
拧开热水龙头，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一身的疲惫和伪装。镜子里渐渐蒙上厚重的水汽，
我的倒影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我在这场婚姻里的位置。两年前，
我还是那个在画布上挥洒梦想、作品曾入选全国美展的秦雨晴。可为了家族，
我亲手将那个有灵气的自己埋葬，成了如今这个优雅、温顺、却没有灵魂的楚太太。
洗完澡出来，楚怀南还没有回来。我习惯性地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最底下的抽屉，
拿出那份用透明文件袋仔细装好的合约。指尖微颤地翻到最后一页，
那行决定我命运的条款再次刺入眼帘：“合约为期三年。
若乙方秦雨晴在此期间内为楚家生下子嗣，合约自动续期为永久婚姻；若未能生育，
合约到期后双方离婚，乙方可获得楚家支付的五千万元补偿及江城一处房产。
”生子……我抚摸着那冰冷的铅字，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楚怀南连我的床都不愿上，
难道要我凭空变一个孩子出来吗？将合约放回原处，
我躺在那张King Size大床属于我的一侧，盯着天花板上璀璨却冰冷的水晶吊灯。
再过一年，合约到期，我就能拿着钱，重新呼吸自由的空气了。可为什么，
想到“离开”这两个字，心里某个角落会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楚怀南回来了。我立刻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假装已经熟睡。
他走进卧室，动作放得极轻，似乎是怕吵醒我。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过了一会儿，
他走出来，径直走向靠窗的那张沙发——那是他这两年来固定的“床”。黑暗中，
我似乎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这一定是我的错觉，他那么厌恶我，
怎么可能会这样看我？“装睡不累吗？”他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身体一僵，不得不睁开眼睛：“你怎么知道……”“你真正睡着时，呼吸又轻又匀。
装睡时，呼吸会刻意放慢，反而显得不自然。”他淡淡地解释，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我一时语塞。同居两年，他竟连我睡着的呼吸节奏都记得如此清楚？“林小姐安全送到了？
”我找了个最安全也最可悲的话题。“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弥漫开来。“下周三，老爷子设家宴，要求我们必须到场。
”他忽然又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飘忽，“而且，他明确表示，希望听到‘好消息’。
”“好消息？”我愣了片刻，随即明白过来——老爷子是在催生孩子了。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我撑起身子，面向他的方向，
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我们怎么给他好消息？告诉他我们结婚两年，
至今都还是挂名夫妻，连最基本的夫妻之实都没有？”楚怀南猛地坐起身，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表情晦暗难明：“你是在抱怨我没有尽到丈夫的‘义务’？”我被他的反问噎住，
但倔强地扬起下巴：“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楚怀南，合约里写得明明白白，
三年内要有孩子！现在时间已经过半，我们连最基本的夫妻关系都没有，拿什么生孩子？
到时候合约到期，我拿不到应有的补偿，这两年的青春和牺牲，岂不是成了笑话？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并非我的本意，
什么要用这么刻薄、这么物质的话来伪装内心的狼狈和……那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楚怀南的眼神瞬间结冰，他掀开被子，几步走到我的床前，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压迫感：“放心，秦小姐，你的‘青春损失费’，一分都不会少。
至于孩子……”他停顿了一下，
唇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也许可以考虑用科技手段解决。毕竟，碰你这样的女人，
我需要很大的……心理建设。”“我这样的女人？”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痛得我浑身发颤，“楚怀南，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看不起我？
是因为我秦家落魄，我‘卖身’救家，所以就比你，比林薇薇低贱了吗？”他没有回答，
只是用那种冰冷又复杂的眼神看了我许久，然后转身，走回沙发躺下，
用后背给了我最终的答案。“睡吧，明天早会。”谈话再次以他的冷漠和我的受伤告终。
我颓然躺下，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枕巾。我死死咬住嘴唇，
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看，秦雨晴，这就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他连和你吵架，
都不屑于多费唇舌。第二天清晨我醒来时，楚怀南已经离开了。梳妆台上，
放着一张数额不小的支票和一张便签，上面是他凌厉飞扬的字迹：“家宴礼物，自己选。楚。
”我看着那支票，只觉得无比讽刺。这就是他对我唯一的“表达”方式——用钱来划清界限，
履行合约里“丈夫”该有的物质责任。下楼时，张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太太，
先生一早就走了，说是有紧急会议。”我点点头，在长餐桌的一端坐下，食不知味。“太太，
”张妈犹豫着开口，递过来一张精美的请柬，“昨天林小姐派人送来的，
邀请您和先生参加她下周五的画展开幕式。”我接过那张散发着淡雅香气的请柬，
封面上是林薇薇笑靥如花的艺术照。“新视界·林薇薇个人画展”几个字格外刺眼。
“放那儿吧。”我继续小口喝着粥，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太太，”张妈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张妈，
您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放下勺子。“先生和林小姐那都是过去式了，
您现在才是名正言顺的楚太太。有时候……您得主动一点啊。先生他……其实性子不坏，
就是有时候轴了点，您多关心关心他，石头也有捂热的一天……”张妈语重心长。
我苦笑着摇摇头：“张妈，您觉得在这场关系里，我有主动选择的权力吗？
”楚怀南的心门对我紧闭，我尝试了两年，连一条缝都未能撬开。更何况，
他心里那座坚固的城堡里，始终住着林薇薇这位公主，这是全江城上流社会人尽皆知的事情。
我主动，只会自取其辱。吃完早餐，我驱车前往位于城东的艺术区。
那里有我的朋友苏雨开的一家小画廊。虽然成了楚太太，但我并未完全放弃绘画，
偶尔会去苏雨的画廊帮忙策展，也算是我压抑生活中的一点透气孔。刚停好车，
苏雨就像只欢快的鸟儿一样冲了出来：“雨晴！你来得正好！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怎么了？看你激动的。”我被她的情绪感染，心情稍稍明朗了些。
“法国那个著名的艺术评论家、那个能左右艺术市场风向的莫里斯先生！
他下周要来江城进行学术交流！我托了无数关系，终于争取到一个机会，
他同意抽出一个下午来我们画廊参观指导！”苏雨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
“如果能得到他的赏识，点评几句，你的作品就有机会进入欧洲市场了！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愣住了。莫里斯·贝特朗，欧洲艺术界的权威泰斗，他的认可，
是无数画家梦寐以求的阶梯。曾经，这也是我的梦想之一。
“可是……楚家那边……”我下意识地犹豫。楚家，尤其是楚怀南，虽然不干涉我去画廊，
但明确表示过不希望我“抛头露面”，更别提以画家身份参与这类可能引起媒体关注的活动。
他认为那有失楚太太的身份。“雨晴！你还要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苏雨收起笑容，
正色道，眼裡滿是心疼，“这两年，我看着你就像一朵慢慢失去水分的花。
婚姻不应该是牢笼！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追求和事业！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我沉默着。两年前，为了家族，我放弃了梦想；两年后的今天，
我还要为了这场形同虚设的婚姻，继续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吗？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中滋生：也许，我应该在离开之前，为自己活一次。“好。
”我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苏雨，帮我安排。我想见莫里斯先生，我想让他看看我的画。
”苏雨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紧紧拥抱我：“太好了！这才是我认识的秦雨晴！
我马上就去安排！你这几天抓紧时间再创作几幅新作品！”接下来的日子，
我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创作中。白天在画廊处理杂事、指导学员，
晚上回到别墅的画室，一画就到深夜。画室里堆满了我的作品，色彩浓烈，笔触大胆，
情感奔放，与我在楚家表现出来的那个温顺、优雅的楚太太形象判若两人。
楚怀南似乎也更忙了，我们几乎碰不上面，这反而让我松了口气，
可以全身心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周四晚上，我正穿着沾满颜料的工作服，站在画架前涂抹，
楚怀南却意外地早归。他出现在画室门口，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我。我背对着他，
并未察觉，直到他出声：“明天家宴，记得准备一下。”我吓了一跳，画笔脱手掉在地上，
溅起几点蓝色的颜料。“知道了。”我弯腰捡起画笔，有些狼狈地转过身，
发现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走了进来，目光扫过画室里堆积如山的画作。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似乎第一次意识到我这个“妻子”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些抽象或写实的画作，充满了强烈的情感和生命力，
与他认为的那个“为钱嫁入豪门”的肤浅女人形象格格不入。“你还在画这些？”他问，
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探究？“闲着也是闲着，
打发时间而已。”我轻描淡写地想搪塞过去，不想让他窥见这是我内心最后的寄托和堡垒。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幅接近完成的大型画作上。那画的是深夜汹涌的大海，
暗蓝色的波涛下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与挣扎，右下角是我的签名“Qin”。他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在沉默中离开时，他却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不错。”我惊讶地抬眼看他。
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对我的画，或者说，对我做的某件事，
表示出哪怕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认可。“……谢谢。”我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门口，却在跨出去之前，停顿了一下，
没有回头：“明天穿那件宝蓝色的露肩长礼服吧，爷爷说过，你穿蓝色很显气质。”说完，
他便径直离开了。我愣在原地。这是关心？
还是仅仅因为要在爷爷面前维持恩爱夫妻形象而做的“造型建议”？我分不清，
也不愿去深究。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可悲地因为这句或许无心的话，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第二天傍晚，楚怀南准时回家接我。我依照他的“建议”，穿上了那件宝蓝色的礼服，
精心化了妆。当我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时，我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来不及掩饰的惊艳。
但仅仅是一瞬，便恢复了平时的深不见底。“很漂亮。”他语气平淡，伸出手臂。我挽住他，
扮演着恩爱夫妻。这样的戏码，我们早已驾轻就熟，只是今晚，或许是因为那幅画，
或许是因为那句“建议”，我竟然觉得他臂弯的温度，似乎比平时温暖了一点点。
楚家老宅坐落在江城最贵的半山区，占地广阔，气势恢宏，
却也像一座巨大的、压抑的华丽牢笼。楚老爷子楚宏远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
虽已年近八十，但目光依旧锐利如鹰，不怒自威。“爷爷。”我和楚怀南齐声问候。
楚宏远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雨晴好像清减了些，
是不是怀南忙着工作，没照顾好你？”我赶紧扬起乖巧的笑容：“爷爷您误会了，
是我自己最近在健身，想保持好状态。怀南他……对我很体贴。” 说着，
我下意识地往楚怀南身边靠了靠。楚怀南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极其自然地伸手揽住我的腰，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微微一颤。他低头看我，
眼神里竟带着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宠溺：“是我不对，以后一定多抽时间陪雨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