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军冲进来时，我刚把那把磨得锃亮的菜刀架在白月脖子上。血，
顺着她细嫩的皮肤往下淌。不是很多，但足够让他这个在红星纺织厂说一不二的男人，
脸色惨白。他那条瘸了的腿迈得飞快，一进门就红着眼，声音都在抖：秀莲，你疯了？
快把刀放下！我笑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疯？周建军，
从咱们儿子宝儿断气那天起，我就疯了！我手上加了劲，刀刃嵌进白月的皮肉里，
她疼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发出凄厉的尖叫。说，我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今天，你们两个，必须给我一个真相。
他眼里的心疼和慌乱几乎要溢出来，却不是为我。而是为我刀下的女人。01秀莲，
你冷静点，宝儿的仇我已经报了！周建军瘸着腿，一步步向我挪过来，试图安抚我，
卫生院那两个接生婆，一个渎职罪判了十年，一个直接被厂里开除，撵回了乡下，
这辈子都完了！你还想怎么样？他语气里的痛心疾首，演得跟真的一样。就像半个月前，
我们刚满月的儿子宝儿，在县卫生院洗澡时“意外”溺水，他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发誓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整个纺织厂大院的人都说，我陈秀莲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还带着个拖油瓶女儿，竟然能嫁给周建军这样的好男人。
他是全厂最年轻的厂长，说一不二，手腕强硬，唯独对我，是出了名的百依百顺。
我爱吃城南那家的烧鸡，他宁愿瘸着腿排一小时队，也要给我买回来。我女儿小草被人欺负，
他二话不说，直接找到对方家里，让那家大人当着全院人的面给我们娘俩道歉。所有人都说，
周建军把我宠上了天。尤其是，我拼了命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之后。可现在，
这个宠我上天的男人，看着我刀下流血的白月，眼神里的疼惜和恐惧，像一根针，
狠狠扎进我的心口。我不想怎么样。我握着菜刀的手很稳，我只要一个真相。
真相就是那两个接生婆的失职！是意外！周建军的额角绷起青筋，语气开始不耐烦。
是吗？我冷笑一声，目光转向缩在我脚边，抖成一团的白月，白月，你来说。
白月是厂医务室的医生，年轻漂亮，是厂里所有未婚小伙的梦中情人。
她哭得梨花带雨：秀莲姐，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那天去卫生院帮忙，
真的不是我……不是你？我手里的菜刀又往下压了一分，白月的哭声瞬间变成了惨叫，
宝儿出事那天，你穿的是一件崭新的白大褂，对不对？白月愣住了，
周建军的脸色也变了。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儿子的襁褓里，
会有一颗你那件新白大褂上才有的，带红色描边的塑料扣子？02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建军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是震惊，是难以置信。
他大概没想到，一个被他蒙在鼓里的女人，一个他以为只会哭哭啼啼的寡妇，
竟然会发现这么细微的线索。白月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语无伦次地辩解：我……我去看过宝宝，可能是那个时候不小心掉的……秀莲姐，
你相信我，真的只是个意外！意外？我重复着这两个字，
只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对！就是意外！周建军立刻接话，语气急切，秀莲，
你想想，白月是医生，她怎么会害一个孩子？她没有理由啊！是啊，她没有理由。
我点点头，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刮过他们两个的脸，那你们呢？你们两个，有什么理由？
周建军的身体僵住了。白月原本还在哭泣，听到这句话，哭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揭穿的恐慌。我看着他们如出一辙的反应，心像是被泡在冰窟里，
一寸寸地冷下去。在嫁给周建军之前，我是纺织厂的女工，第一任丈夫是车间的技术员，
三年前因为一场意外走了，留下我和五岁的女儿小草。那段日子很难，厂里风言风语，
都说我是克夫命。是周建军，像一道光照了进来。他不在乎我的过去，不在乎我带着孩子，
每天让食堂给我留好饭，亲自送到车间。小草生病，他比我还着急，连夜背着孩子去医院。
他那条瘸腿，就是在一次车间事故里为了救人留下的，这是他的功勋，也是他男人的象征。
我一个孤儿寡母，如何抵挡得住这样的温柔攻势？我以为我找到了这辈子最好的归宿，
我感恩戴德，发誓要为他生个儿子，为他们周家传宗接代。我做到了。可我的儿子，
却在一个月后，成了一具冰冷的小尸体。周建军，我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还记得吗？宝儿刚出生的那天，你抱着他，在你办公室里，高兴得转圈。你说，这孩子，
眉眼长得真好，就是……就是耳朵后面那颗小小的红痣，有点碍眼。
周建军的瞳孔猛地一缩。我继续说：我当时还笑你，说你迷信。可现在我才想明白，
你不是迷信，你是心虚！因为，你耳朵后面，你爹妈耳朵后面，都没有那颗痣！
而我那个死去的男人，耳朵后面，却有一颗一模一样的！话音落下的瞬间，
周建军脸上的最后一丝伪装，彻底崩塌了。03你……你胡说八道！周建军的声音嘶哑，
像是破旧的风箱，他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陈秀莲，你死了男人，
脑子也跟着不清醒了吗？宝儿是我的种！是我的！他激动地往前冲了两步，
却因为瘸了的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反而坐实了我的猜测。我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是你的种？那你怎么解释，我怀孕头三个月，你正好去省城学习了？
这年头，火车来回方便得很，我……我中间回来过！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我。是吗？
你哪天回来的，我怎么不记得？我步步紧逼，我只记得，那段时间，我男人刚走，
我天天以泪洗面，身子也垮了。有一天晚上，我喝了点酒，睡得特别沉……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我自己的心。周建军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铁青。
白月瘫在地上，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她抖着嘴唇，看向周建军，像是在求救。
厂长……闭嘴！周建军厉声喝断她的话，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他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不再有半分平日里的温情，
只剩下阴鸷和狠毒。陈秀莲，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今天闹的这一出，是想毁了我，
是吗？我不是要毁了你。我摇摇头，泪水终于滑落，滴在冰冷的刀背上，
我是要我儿子的命。我早就该想到的，我喃喃自语，我一个寡妇，带着个女儿，
你怎么会看得上我？原来你看上的，根本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这个能生孩子的肚子，
和我那个刚死不久的男人留下的种！这个猜测，像一条毒蛇，在我心里盘踞了无数个日夜。
周建军因为那场工伤，不仅瘸了腿，也伤了根本，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件事，整个纺织厂，
只有几个人知道，而他对外瞒得死死的。他需要一个儿子，一个能堵住悠悠之口，
能继承他厂长位置的儿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儿子。于是，他看上了我。一个刚失去丈夫，
无依无靠，最好拿捏的女人。他算准了我丈夫刚走，算准了我伤心欲绝，
算准了我需要一个依靠。他甚至……甚至在我最脆弱的时候，设计了一切。所以，
宝儿他……他根本不是你的儿子，对不对？我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声音轻得像羽毛，
却重得像山。周建军没有回答。但他沉默的本身，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04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付出了全部的感情，
赌上了一辈子的幸福，到头来，只是别人借腹生子的一颗棋子。连我的儿子，
都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被他们残忍地夺走了生命。就因为他耳朵后面那颗痣，
会暴露这个惊天的秘密。会让他周建军，堂堂的红星纺织厂厂长，沦为全城的笑柄。
为什么？我看着他，眼泪已经流干了，周建军，就算他不是你的亲骨肉，可你抱过他，
亲过他，你叫过他儿子啊！你怎么能下得去手？我没想让他死！周建军终于爆发了，
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咆哮道，我只是想让他消失！送走！送到乡下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指着地上的白月，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是她！是这个贱人！她自作主张！
她说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白月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建军：建军哥！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你……是你怕事情暴露，是你让我做的啊！你闭嘴！
周建军一脚踹在白月身上，力气大得让她滚了好几圈，是你嫉妒！你嫉妒我娶了陈秀莲，
嫉妒她给我生了儿子！你想毁了我们！看着他们狗咬狗，我只觉得一阵反胃。原来，
他们之间，也早就勾搭在了一起。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够了。我轻声说。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两个人的争吵瞬间停止了。他们都看向我，眼里是不同的情绪。
周建军是惊疑，白月是恐惧。我举起菜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然后，我笑了。
既然你们都这么想要对方死，那我就成全你们。我的刀，没有再对着白月。
而是调转方向，缓缓地，对准了我自己的脖子。周建军，你不是要面子吗？
你不是怕被人知道你戴了绿帽子，养了个野种吗？今天，我就让你风风光光。
厂长夫人，因为思念亡子，悲伤过度，挥刀自尽。这个理由，够不够体面？周建军的脸，
瞬间没了人色。他知道，如果我死在这里，他这辈子都完了。警察会介入，厂里会调查，
所有肮脏的秘密，都会被挖出来。他最在乎的厂长位置，他的名声，他的一切，
都会化为泡影。不！不要！他嘶吼着，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真正的恐惧，秀莲！
你别做傻事！我们……我们有话好好说！晚了。我说完，手腕猛地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