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啪嗒。”清脆的一声，将林涛从代码的海洋里拽了出来。房间里唯一一丝凉意瞬间消失，
蒸腾的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黏腻的汗水几乎是立刻就浸透了后背的T恤。他烦躁地抬起头，
正对上母亲王丽华那张写满怒气的脸。她的手指还搭在空调的电源开关上，眼神里不是责备，
而是淬着火的鄙夷。“大白天的开什么空调！一个月几千块钱电费你以为是大风刮来的？
不知道给你弟弟省点钱？”林涛胸口一堵。又是这样。在这个家里，他不是儿子，
他是一台会走路的提款机。他一个月薪水五万，住在这个三室一厅的旧房子里，
自己的房间是最小的一间，没有阳台，夏天像个蒸笼。而他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林凯，
和弟媳孙倩，住着带阳台的主卧。“妈，今天38度，我下午还要赶一个项目，
不开空调电脑都会死机。”他试图解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疲惫。王丽华完全不听，
双手叉腰，嗓门又高了八度：“死机？我看是你人要死了！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家里！
你弟弟看上一辆车，首付还差十万块钱，你倒好，还有闲心在这里吹空调享受！”话音刚落，
主卧的门开了。他那个宝贝弟弟林凯打着哈欠走出来，后面跟着妆容精致的弟媳孙倩。“妈，
跟他废什么话，”孙倩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开口，“大哥钱多得是，一个月好几万呢，
还在乎这点电费？就是不想给我们花罢了。”林凯立刻附和：“就是！哥，
不就是十万块钱吗？你至于吗？那车我同学都买了，我再不开上，出门都没面子！
”一家三口，站在他狭小的房门口，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一张张嘴，都在向他讨伐，
向他要钱。林涛看着他们理直气壮的脸，忽然觉得很可笑。从他大学毕业开始工作这十年，
他给这个家拿了多少钱？父亲早逝，他作为长子，扛起了所有。母亲的养老金，
他每月准时奉上。弟弟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他全包。弟弟结婚，三十万的彩礼，
一百二十万的婚房首付，全是他出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林凯和孙倩的名字。孙倩的包，
从LV到爱马仕，哪一个不是他报销的？林凯换了三份工作，每一份都做不过三个月，
在家躺了两年，吃穿用度，全靠他供着。十年。他就像一头被蒙上眼睛的驴，
不知疲倦地拉着磨，以为能换来家人的体谅和温暖。换来的，却是在38度的高温天，
因为开了空调，被全家人指着鼻子痛骂。因为他没有立刻拿出十万块钱，
给一个成年巨婴买一辆用来攀比的汽车。林涛的目光从母亲愤怒的脸上，
滑到弟弟不耐烦的脸上，最后停在弟媳鄙夷的脸上。他心里那根绷了十年的弦，
在“啪嗒”一声之后，彻底断了。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王丽华以为他又要像以前一样妥协。“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哑巴了？
”王丽华不耐烦地催促，“赶紧把钱转给小凯！车行那边还等着呢！”林涛慢慢地，慢慢地，
扯动了一下嘴角。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自己因为高温而有些卡顿的电脑屏幕。然后，
他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好。”2王丽华和林凯母子俩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孙倩也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回房去挑选车子的内饰颜色了。在他们看来，
这又是一次寻常的胜利。林涛就是个软柿子，只要逼一逼，没有不答应的。林涛没有再说话。
他默默地关掉电脑，站起身，拿起钱包和钥匙，走出了房门。“你去哪？”王丽华警惕地问。
“出去一下。”林涛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钱先转了再出去！”林凯在后面喊。
林涛的脚步没有停顿，直接带上了大门。“砰”的一声，隔绝了身后的叫骂。他没有去银行。
他在外面找了个网吧，吹着冷气，默默地待了一个下午。傍晚，他没有回家吃饭，
而是在楼下吃了一碗二十块钱的牛肉面。很奇怪，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
他却吃出了久违的香甜。晚上十点，他才回到家。客厅里，一家三口正看着电视，
茶几上摆满了零食和水果。见他回来，王丽华连眼皮都没抬：“还知道回来啊？钱转了没？
”“没。”林涛换了鞋，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你什么态度！”王丽华把遥控器一摔，
“我告诉你林涛，明天必须把钱给你弟弟，不然……”林涛没有理会她的威胁，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没等王丽华开始新一轮的念叨，他已经出了门。
早餐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解决，一个包子，一杯豆浆，五块钱。午餐是公司的员工餐，
十五块钱。晚餐，他依旧在楼下的面馆解决。一连三天，他都早出晚归，
和家里人几乎打不上照面。家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最先感觉到变化的，是孙倩。
周五下午，她约了闺蜜去逛国金中心，看上了一款最新款的香奈儿。她像往常一样，
潇洒地拿出林涛给她的那张附属信用卡。“您好，小姐，这张卡刷不了。
”柜姐礼貌又疏离的微笑，像一根针扎在她心上。“怎么可能！你再刷一次！
”孙倩的脸瞬间涨红。“抱歉，小姐，系统提示这张卡已经被停用了。
”孙倩在闺蜜诧异的目光中，狼狈地收回了卡。她几乎是立刻就冲回了家。
林涛正好也刚到家，正在玄关换鞋。“林涛！”孙倩尖叫着冲过去，
把信用卡狠狠摔在他面前，“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把我的卡停了！
”林涛慢条斯理地把鞋放进鞋柜，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哦，我停的。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凭什么停我的卡！”孙倩气得浑身发抖，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朋友面前多丢人！”“那张卡是我的，”林涛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想停，就停了。”3.“反了你了！”王丽华听到动静，从厨房冲了出来，
手里还拿着锅铲。她看到孙倩通红的眼眶，立刻把矛头对准了林涛。“林涛，
你长本事了是吧？停你弟媳的卡？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好过！”林涛看着他妈，
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妈，你前几天不是还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不知道省钱给弟弟买车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是上个月的电费单。“你看，光是空调电费就八百多。
我这不是听你的话，开始节约了吗？”他把电费单拍在鞋柜上，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耳光，
打在王丽华和孙倩的脸上。“附属卡每个月消费至少一万多，现在停掉了，
一年就能省下十几万。这不比省那点电费快多了？”王丽华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张老脸憋成了猪肝色。孙倩更是气得跳脚：“那能一样吗？我花的是我该花的！
你一个大男人，跟自己弟媳计较这个，你丢不丢人！”“我丢人？”林涛冷笑一声，
“一个靠着大伯子养着的女人，心安理得地刷着我的卡买奢侈品，反过来骂我丢人？孙倩，
你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这是林涛第一次用这么尖锐的词语跟孙倩说话。
孙倩当场就愣住了，随即眼泪就掉了下来，转向王丽华：“妈！你看看他！他……他欺负我！
”王丽华立刻心疼地搂住儿媳妇，对着林涛怒目而视：“你给我跟倩倩道歉！立刻！马上！
”“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林涛站得笔直，寸步不让。“好！好！你翅膀硬了！
”王丽华气得直哆嗦，指着林涛的鼻子，“林涛我告诉你，你要是今天不给倩倩恢复信用卡，
不给你弟弟转钱买车，你就别认我这个妈！”又是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往，
只要王丽华使出这招，林涛就会立刻缴械投降。但今天，林涛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他甚至觉得有些厌烦。“妈，这部苦情戏，你演了十年，不累吗？
”说完，他不再看她们，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门外，
传来王丽华气急败坏的咒骂和孙倩委屈的哭声。林涛充耳不闻。他打开电脑，
没有看那个还没完成的项目，而是打开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
是他这几年陆陆续续做的购房攻略，目标城市是深圳。他的公司在深圳有分部，
他早就想申请调过去了。文件夹里，还有一个文档，记录着他工作十年来，
每一笔给家里的转账。给王丽华的“养老金”，给林凯的“生活费”，给孙倩的“购物金”，
还有各种名目的“借款”。一笔一笔，清清楚楚。总金额，已经超过了两百万。
他看着那个数字，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不知不觉，已经当了两百万的冤大头。窗外，
夜色渐浓。林涛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4.周一，
是林凯和车行约定好付首付的最后期限。一整天，林涛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林凯的电话，
王丽华的电话，孙倩的微信轰炸。他一个都没接，一条都没回。晚上他回到家时，
客厅里的气氛凝重得像要结冰。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三堂会审似的等着他。
林凯第一个绷不住，冲了上来：“哥！你到底什么意思！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车行的人都催我一天了！十万块钱你到底给不给！”林涛换好鞋，平静地看着他：“不给。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炸雷，在客厅里炸开。林凯的脸瞬间扭曲了：“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我说，不给。”林涛重复道，“我没钱。”“你放屁！”林凯破口大骂，
“你一个月挣五万块，你说你没钱？你骗鬼呢！”“信不信由你。”林涛懒得再解释，
抬脚就要回房。王丽华猛地站起来，拦在他面前，眼睛通红。“林涛，
你非要逼死我们是不是？你弟弟买个车怎么了？我们家就他一个男丁，以后要传宗接代的！
他出门没面子，就是我们全家没面子！你这个当大哥的，就这么见不得你弟弟好？
”这套说辞，林涛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妈，林凯已经二十七岁了，不是七岁。他要面子，
就自己去挣。我没有义务为他的虚荣心买单。”“你……”王丽华气得扬起了手，想打他。
林涛没有躲，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里的冰冷和陌生，让王丽华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怎么也挥不下去。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儿子，好像一夜之间，变得她完全不认识了。
孙倩在旁边煽风点火：“妈，别跟他废话了！他就是存心的！我看他就是不想在这个家待了！
钱都自己藏起来了！”林凯被孙倩一激，脑子一热，恶向胆边生。“你不给是吧？行！
我自己拿！”他吼着，转身就冲向林涛的房间。林涛脸色一变，立刻跟了过去。
林凯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林涛放在桌上的那台笔记本电脑。那是公司配的最新款，
价值三万多。“你干什么！”林涛一把抓住林凯的手臂。“干什么？你不给钱，
我就把你的电脑卖了！反正也值不少钱！”林凯面目狰狞地吼道。“你敢！
”兄弟俩瞬间扭打在了一起。林涛常年坐办公室，力气根本比不上林凯。很快，
他就被林凯推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林凯抱起了他的电脑。王丽华和孙倩就在门口看着，
非但没有阻止，孙倩的嘴角甚至还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在她们看来，这是林涛自找的。
林涛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腰撞在桌角，疼得钻心。他看着抢走他电脑的弟弟，
看着袖手旁观的母亲和弟媳，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彻底消散了。他没有再爬起来去抢。
他只是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然后，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按下了三个数字。
110。5“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我家里有人抢劫。”林涛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了客厅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林凯抱着电脑的动作僵住了。
王丽华和孙倩脸上的得意也瞬间凝固。“林涛！你疯了！”王丽华最先反应过来，
冲过来想抢他的手机。林涛侧身躲开，对着电话那头冷静地报出了地址。
“你……你竟然报警？”王丽华指着他，嘴唇都在发抖，“那是你亲弟弟！你报警抓他？
你要不要脸！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抢我电脑的时候，他怎么没想过他是我亲哥？
”林涛冷冷地反问，“你们在旁边看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一家人？”林凯也慌了，
抱着电脑不知所措：“哥，你别……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开玩笑？
”林涛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抱着我三万块的电脑说要去卖掉，这也是开玩笑？
”孙倩也急了，上来拉着林涛的胳膊，语气软了下来：“大哥，你别这样，都是一家人，
闹到警察局去多难看啊。小凯也是一时糊涂，你别跟他计较。”“晚了。”林涛甩开她的手。
警察来得很快。当穿着制服的民警出现在家门口时，王丽华的腿都软了。她做了一辈子良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