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凌瑶的指尖深深陷进冰冷的仪器台面，留下几道泛白的压痕。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他滚烫的指尖烙在她腰侧的触感，建木虚影下那片温暖云海的错觉……所有残存的温度都在傅琛此刻平静无波的目光下，彻底冰封。
泪水早已被她强行逼退，干涸在眼眶边缘，带来微微的刺痛。可灵魂深处，却因他颈侧那颗与师尊无二的殷红朱砂痣，掀起了从未停歇的惊涛骇浪，一遍遍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而他，已经彻底变回了那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科技帝王。镜片完美地隔绝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只余下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她的道，她的记忆，她刚才失控落下的眼泪，在他眼中，恐怕都只是“有价值的研究样本”，被精准地定义、记录、分析。
他用最理性的手术刀，将她最私密的疼痛剖开，***地摊在冰冷的无影灯下。
心，像是被浸入了万年寒潭，冷得发僵。
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再待下去，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他这种无声的凌迟下彻底崩溃。
凌瑶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地朝着实验室那扇紧闭的合金门冲去。脚步虚浮，却带着一种决绝的逃离意味。只要离开他的视线，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被全方位“研究”的空间……
手指即将触碰到门禁识别区的瞬间，身后，他那不疾不徐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精准计算过的音波，穿透空气，钉住了她的脚步。
“收集到的数据，以及它与你在量子层面的微弱共鸣反应，”傅琛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我有超过75%的把握，可以通过定向能量***，尝试激活它的部分功能。”
凌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失重的眩晕。她倏然回头，瞳孔微颤。
傅琛依旧站在原地，双手随意地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刚才提出的，只是一个关于仪器校准的普通建议。
“当然，这存在一定风险。”他微微偏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劝诱，只有纯粹的理性分析，冰冷地列举着可能性，“能量输入的强度和频率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任何微小的偏差，都可能对飞剑本体，或者与它灵魂绑定的你，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给她消化这信息的时间，也让那股无形的压力更沉重地压迫在她的神经上。
“选择权在你。”他吐出最后几个字，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要捕捉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是继续让它，也让你自己，保持这种‘安全’的沉寂状态，还是……”
他顿了顿，薄唇微启，那个词语带着罂粟般的诱惑与致命的危险，清晰无误地敲击在她的鼓膜上。
“陪我，进行下一阶段的‘实验’。”
凌瑶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灼烧着她的理智，又在下一秒彻底冷却，冻彻心扉。
他抛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饵。
青鸾剑。
那不仅仅是他前世亲手为她锻造，伴随她历经雷劫、纵横九霄的本命法宝，更是她此刻恢复力量、查明前世师尊为何陨落、自己又为何沦落至此的唯一关键！剑在，她的道心才在，那些被迷雾笼罩的过往，才有被揭开的可能。
可“实验”两个字，又像是一根淬了冰的毒刺，狠狠扎进她的心底，时刻提醒着她两人之间那道看似无法逾越的鸿沟——他那套科学至上的冰冷理性，与她浸透情感与羁绊的玄学认知。
一边是恢复力量的迫切渴望，是追寻真相的烈焰在她胸腔里燃烧。
一边是可能更深地沦为他“研究样本”的屈辱，是灵魂与肉体都可能承受未知损伤的巨大风险。
一边是记忆里，师尊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以身为盾，护她周全的、几乎要将她灵魂也融化的温暖。
一边是眼前，傅琛用毫无温度的声音，将她最珍视的一切定义为“数据”的冰冷。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掠过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掠过那阻隔了所有情绪的金丝眼镜，最终，死死定格在他颈侧那颗殷红的朱砂痣上。
那颗痣，与他前世师尊眉心的道印，位置分毫不差！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捏紧，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劫数，是他的科学，是他这套将她一切隐秘都剥离出来、摊开分析的冰冷法则。
而归途……
难道真的会是这个，将她视作“特殊案例”，将她的眼泪和痛苦都定义为“有价值数据”的、男人的怀抱吗？
傅琛静静地凝视着她，没有催促，耐心十足。他看着她眼底激烈的挣扎，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不甘与渴望交织的复杂神色。他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只是在最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近乎掌控般的期待。
他知道她不会拒绝。
他也知道，她恨这种“不会拒绝”。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运行发出的极低频嗡鸣，愈发衬托出此刻的死寂。
凌瑶的指甲几乎要掐破自己掌心的嫩肉。
屈服吗？向这个将她视为研究对象的男人低头，用可能存在的尊严和未知的风险，去换取那一线渺茫的希望？
还是……继续守着这“安全”的沉寂，守着这把死寂的青鸾剑，在这个陌生的、敌视她的世界里，像一个真正的异类般苟延残喘，永远迷失在过去的迷雾里？
不。
她从来就不是会选择苟且的人。
前世不是，今生，也绝不会是！
一股狠意，从她眼底最深处骤然窜起，混合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压过了所有的挣扎与犹豫。
她抬起眼，直视着傅琛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能量***，需要我做什么？”
她看到傅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浅，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绝对不是错觉。那是一个猎手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时，满意的、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微表情。
“很好。”他开口，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公事公办地下达指令，“站到中央能量引导区，放松精神，尽可能去感受你与青鸾剑的灵魂连接。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意识的绝对清醒。”
他伸手指向实验室中央那片微微凹陷、刻画着复杂能量回路的圆形区域。
凌瑶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所有情绪，依言走了过去。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锋利的刀尖上。
当她站定在那片区域中心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头顶，复杂的机械臂开始无声移动，聚焦点正对着她身前悬浮着的、黯淡无光的青鸾剑。
傅琛走到了主控台前，修长的手指在虚拟光屏上快速滑动、点击，调出一个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参数界面。冰冷的蓝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精密而无情的仪器。
“能量灌注，三秒后开始。”他宣告，声音透过内置的扩音器传来，带着一种金属质的冰冷，“三……”
凌瑶闭上了眼睛，全力催动神念，试图去捕捉那丝与青鸾剑之间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联系。
“二……”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能量场开始变得活跃，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静电。
“一。”
嗡——！
一股庞大而精纯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骤然从四面八方涌入青鸾剑！剑身猛地一震，发出低沉却尖锐的嗡鸣！
几乎在能量触碰到剑身的同时，凌瑶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瞬间爆发，让她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呃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跪倒在地。
“保持清醒！”傅琛冰冷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她的意识上，“感受它！引导它！”
他的指令简洁而残酷。
凌瑶死死咬住下唇，腥甜味在口腔中弥漫开。她强行凝聚起几乎要溃散的神念，如同在狂风巨浪中努力抓住一根浮木，拼命地去感知青鸾剑的状态。
剑身在能量的冲击下，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而那与她灵魂绑定的一部分，正传来同样痛苦不堪的哀鸣。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意识即将被那无边无际的痛苦吞噬时——
嗡！
青鸾剑突然爆发出一阵微弱却异常纯净的青色光华！那光芒虽然黯淡，却带着一种亘古的、凛然的剑意！
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暖流，顺着那灵魂的连接，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反馈回她的体内。
这是……青鸾的力量！
虽然微弱得可怜，但确确实实是它沉寂许久的力量！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痛苦，让她几乎要落泪。
成功了？！
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向主控台后的傅琛。
他依旧站在那里，手指在光屏上飞速操作，调整着能量参数，表情专注而冷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只是他日常工作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然而，就在凌瑶目光投过去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傅琛的视线，并未完全停留在那些跳跃的数据上。
他的目光，穿透冰冷的镜片，正落在她的脸上。
那目光深处，不再是纯粹的理性与分析，而是翻滚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一闪而逝的震惊，有得到预期结果的冷静评估，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比灼热的、近乎贪婪的……痴迷。
那不是科学家看向实验品的眼神。
那更像是……一个男人，在凝视一件失而复得、并且彻底勾起他全部占有欲的，专属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