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滨海市的城中村像被扔进蒸笼的馒头，潮湿的暑气裹着垃圾场的酸腐味，黏在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但这栋废弃居民楼的地下室里，却冷得像浸在冰水里，墙壁上用朱砂混着鸭血画就的召唤阵泛着妖异的红光，将角落里那个黑衣女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夜琉璃握着一柄磨得发亮的青铜匕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匕首刃身刻着暗月一族的古老符文，此刻正随着她指尖溢出的灵力微微发烫。她的呼吸很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她重生归来后第三次进行召唤仪式，前两次要么召出些只会吱吱叫的低阶小妖，要么干脆引来了天道盟的巡逻队，若不是靠着前世的记忆侥幸逃脱，恐怕早就成了阶下囚。
“暗月为引，神魂为祭，吾以魔女夜琉璃之名，召汝——太古神兽！”她念动咒语的声音又冷又脆，像碎冰撞在青石上，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看似决绝的召唤里藏着多少绝望。前世的她，就是因为没有强大的灵宠相助，才被最信任的闺蜜林薇薇捅穿琵琶骨，眼睁睁看着暗月一族的传承被青云宗的楚风夺走，父母的尸体被挂在城墙暴晒三天三夜。
召唤阵中的红光骤然暴涨，刺得人睁不开眼。空气里响起“嗡嗡”的嗡鸣，那是空间被撕裂的声音，一股磅礴的灵气从阵眼涌出，吹得夜琉璃的黑袍猎猎作响。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阵眼中心——那里本该出现腾云驾雾的神龙，或是威风凛凛的白虎，哪怕是只通人性的玄鸟也好。
可光芒散去的瞬间，夜琉璃脸上的期待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阵眼中央，蹲着一只巴掌大的小东西。浑身覆盖着灰扑扑的绒毛，圆滚滚的身子像个糯米团子，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懵懂地打量着四周，小鼻子还时不时抽动一下，仿佛在嗅什么好吃的。它甚至不是什么珍稀品种，就是宠物店里十块钱就能买一对的仓鼠，顶多……毛色偏银灰了点。
“失败了……又失败了。”夜琉璃喃喃自语，握着匕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召唤阵的红光迅速黯淡，最后像燃尽的灰烬般消失在潮湿的地面上。地下室里只剩下她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那只仓鼠发出的“吱吱”轻响——它居然在啃咬掉落在阵眼边的一颗小石子，啃得还挺香。
绝望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她重生回来，带着满腔的恨意和改变命运的决心，可现实却一次次给她泼冷水。没有强大的灵宠，没有足够的势力，她拿什么去对抗已经投靠天道盟的楚风？拿什么去揭穿林薇薇的伪善面具？前世的悲剧，难道真的无法逆转吗？
她烦躁地挥了挥手，本想把这只没用的仓鼠赶出去，可目光落在它身上时，却突然顿住了。这只灰扑扑的小东西，和她之前见过的所有灵宠都不一样。无论是低阶小妖还是高阶异兽，看向她时要么带着恐惧，要么带着贪婪，就连前世那只被她救下的灵狐，眼神里也藏着对力量的渴望。可这只仓鼠，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亘古的平静，像深不见底的古井，又像她小时候在暗月山谷里见过的、从未被惊扰过的星空。
那是一种……能让人瞬间静下心来的平静。
夜琉璃愣住了。她想起前世被囚禁在青云宗地牢里的日子，每天都在恐惧和仇恨中煎熬，那时候她最渴望的，就是这样一片能让她暂时忘掉痛苦的平静。她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仓鼠的绒毛。出乎意料的软，还带着点温热的体温，不像她自己，浑身都冷得像冰。
“算了，至少……会动。”她低声说，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对这只仓鼠说话。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压缩饼干，掰了点碎末放在地上。仓鼠立刻放下石子，凑过去抱着饼干碎啃了起来，小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傻乎乎的。
夜琉璃看着它吃东西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尽管那笑容很快又消失了。她站起身，拍了拍黑袍上的灰尘：“以后就叫你小灰吧。跟着我，有口吃的，但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收拾召唤阵残局时，那只名叫“小灰”的仓鼠，正用那双看似懵懂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渊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挤。
灵魂在无尽轮回中漂泊了太久，久到他都快忘了“实体”是什么感觉。上一世他是遨游星海的巨兽，身躯能横跨三个星系；再上一世是执掌丹道的帝尊，挥手就能炼出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丹；更早之前，他还当过开天辟地时的一缕鸿蒙紫气，见证过盘古倒下时溅起的血染红整片苍穹。可现在，他被困在一个不足十厘米的躯壳里，连转个身都得小心翼翼。
“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渊在心里吐槽，却只能发出“吱吱”的叫声。他晃了晃圆滚滚的脑袋，梳理着脑海里混乱的记忆碎片——召唤阵的波动、女人冷冽的声音、还有……那股熟悉的、带着血与恨的灵魂气息。
这个叫夜琉璃的女人，灵魂里藏着太深的伤痕。那是被背叛、被毁灭后留下的烙印，像附骨之疽般难以磨灭。渊见过太多这样的灵魂了，在无数个轮回里，有人被仇恨吞噬，最终化作毁灭世界的魔物；有人在绝望中沉沦，成为轮回长河里的一粒尘埃。这个女人……看起来也快要走到那一步了。
不过，她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倒是有点意思。
渊记得很清楚，在召唤阵光芒散去，她看到自己只是只仓鼠时，眼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可当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眼睛上时，那股失望里却掺了点别的东西——像是惊讶，又像是……慰藉？这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见过的无数灵魂里，倒是少见。
“算了，反正也是无聊。”渊啃完最后一点饼干碎，打了个哈欠。他本来的计划是找个灵气充裕的地方沉睡百年，等这具身体的虚空血脉觉醒后再做打算。但现在看来，跟着这个有趣的魔女，或许比独自沉睡要好玩得多。
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灵气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复苏，古老的传承在觉醒，隐藏的势力在躁动，就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而这个重生的魔女，无疑是这锅水里最活跃的那滴油。她的复仇之路，注定会搅动整个超凡界的风云。
至于自己？就当是看一场免费的大戏好了。偶尔……再“不小心”帮她一把，让这场戏更精彩点。毕竟，活了太久，连当年跟女娲抢泥巴捏人的乐趣都淡了，也就这种带着血与火的重生剧本，还能让他提起点兴趣。
夜琉璃收拾完地下室，把渊塞进了一个绣着暗月纹路的绒布袋子里。袋子里铺着柔软的丝绸，还带着淡淡的冷香，看来这魔女虽然心狠，对“宠物”倒是不算亏待。渊舒服地打了个滚，把小脑袋埋进绒毛里。
他能感觉到夜琉璃的脚步很轻，带着灵力波动，显然是在警惕周围的环境。袋子外面传来街道上的喧嚣声——汽车鸣笛声、小贩叫卖声、还有几个小孩追逐打闹的笑声。这些声音很吵，却充满了“生”的气息，和他记忆里那些死寂的世界截然不同。
“吱吱。”渊发出一声轻响，算是对这个新世界的问候。
夜琉璃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脚步顿了顿，伸手拍了拍绒布袋子：“别叫，安分点。”她的声音依旧很冷，但渊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渊笑了笑，虽然仓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闭上眼睛，开始梳理这具身体的天赋——虚空仓鼠，看似是最低阶的灵宠，实则体内藏着虚空本源的种子。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灵晶，他就能重新唤醒沉睡的力量。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足够多的灵晶。刚才那小块饼干虽然能填肚子，但对他的力量恢复毫无用处。他记得夜琉璃的口袋里，好像藏着一块下品灵晶的气息……
渊的小眼睛亮了亮，开始在绒布袋子里摸索起来。反正他现在只是只“无害”的仓鼠，就算偷偷咬一口灵晶，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夜色渐深，滨海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这座融合了科技与神秘的城市映照得五彩斑斓。夜琉璃提着绒布袋子，身影消失在狭窄的小巷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