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府的檀香,今天闻着格外呛人,像供桌上燃尽的纸钱,带着一股子死气。
我站在大堂的角落,看着我那“江南第一才子”的养兄陆昭,瘫在地上,
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宣旨太监那不男不女的尖细嗓音,一字一句,都像是钉子,
要把陆家的牌匾给钉进棺材里。01我看着陆昭那张惨白的脸,心里头一点波澜都没有。
哪成想,下一秒,我爹娘的目光就跟两把刀子似的,齐刷刷扎在我身上。我爹陆承影,
一个箭步冲过来,抬脚就踹在我腿弯上。“噗通”一声,
我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冰凉的青石板上,膝盖骨磕得生疼。他指着我的鼻子,
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逆子!还不快跪下!”我娘紧跟着扑过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糊在我身上,哭嚎着:“渊儿,你哥哥是江南第一才子,前途无量,
你去替他吧!”替他?我盯着他们,只觉得满嘴都是荒唐的苦味。“我是你们的亲儿子!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喉咙里挤出的声音都变了调。可我爹娘的话,
却像淬了毒的钢针,理所当然地扎进我耳朵里:“正因为你是亲生的,才要为家里分忧!
”亲生的,就活该被牺牲。我正想笑,一道熟悉的身影挡住了从窗棂透进来的光。
顾晚霜,我的青梅,我的未婚妻,她穿着我送她的那件素色裙衫,缓缓走到我面前。
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虚假的光晕,美得像一幅画。我抬起头,眼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希冀,
可她蹲下身,伸出手,却只是轻轻抚过我的脸颊,那动作,温柔得像一把刀。“陆渊,
你就听叔叔阿姨的吧。”她的声音很好听,可吐出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她看着我的眼睛,
里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替他净身,他替你娶我。我们……我们生了孩子,
就过继给你当儿子,给你养老送终。”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我曾以为的爱情,我曾守护的亲情,原来就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我嘶吼着,
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拼命反抗。可几个高大的家丁围了上来,
粗壮的手臂像铁钳一样锁住我。大堂的门被推开,外面的阳光刺眼,却半点也照不进我心里。
我只觉得后颈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昏过去之前,
我左手手腕被粗绳勒出了一道血痕,那火辣辣的疼,成了我此生都忘不掉的烙印。我发誓,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02我是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药材苦涩味的混合气味中醒来的。
四肢被冰冷的铁链锁在石板上,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凉意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一盏昏暗的烛火在墙角摇曳,把墙上挂着的各色刀具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像地狱里招魂的鬼影。隔壁传来细碎的呻吟,听得人头皮发麻。这里是……净身房。
一个脸上带着麻木笑意的老男人,提着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刃,一步步朝我走来。刀锋晃动,
映出我满是惊恐和不甘的脸。我想吼,想骂,可喉咙干得像要烧起来,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这就是我的命吗?不,我绝不认!就在那刀锋即将落下的前一刻,我用尽全身的力气,
从贴身的衣怀里摸出了一件冰冷的东西。是顾晚霜送我的定情信物,那支“霜华簪”。
我用尽全力将它朝门口抛去。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灰袍的老太监,他恰好接住了簪子,
拿到烛火下掂了掂,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我死死地盯着他。老太监刘公,
宫里的老人了,出了名的爱财。这是我唯一的生机。他冲我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然后对那净身师傅摆了摆手,声音沙哑低沉:“这孩子,宫里有贵人要。
”净身师傅不大情愿地停了手:“刘公公,这不合规矩。”刘公冷哼一声,
把簪子揣进袖子里:“规矩?在这宫里,老夫的规矩就是规矩。”我被粗暴地解开锁链,
像拖一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霜华簪,我曾以为的爱情见证,结果呢,成了我苟活的筹码。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世上,哪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
我被刘公的人扔进了一座荒草丛生的宫殿,空气里全是腐朽和药草的气味。这里是长寂宫,
冷宫中的冷宫。我被扔进一间破败的偏殿,殿里只有一张塌,和一个枯瘦得像鬼一样的身影。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警惕地看着那个女人,手下意识地摸向左手手腕,
那道被绳索勒出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她缓缓转过身,一双眼睛却锐利得像鹰。“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陆渊。”我答道。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陆渊?好名字。你眼中,有火。
”我看着她,这个被世人遗忘的废妃,却让我感到了一丝共鸣。她的眼里,和我一样,
是烧不尽的恨意和孤寂。我知道,我的命,要从这里,重新开始了。03那个女人,
就是被废黜的德妃,萧凝。曾经的她,也出身名门,权倾一时。昏暗的宫殿成了我的学堂,
跳跃的烛光下,萧凝坐在塌上,我跪坐在她身前。她指着墙上一幅模糊的剑法图,
那是“归墟剑诀”的起手式。“孩子,”她枯瘦的手轻抚我的头顶,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
竟有了一丝怜惜,“宫里最可怕的不是刀剑,是人心。”我握紧了拳头,
指腹摩挲着手腕上那道新结的疤。我明白。“你恨吗?”她问。“恨!入骨的恨!
”我一字一句地回答。“好,恨是力量。”她点了点头,“但要学会隐藏,学会利用。
从今天起,你忘了陆渊,你叫阿九。”我的心像一块干涸的海绵,
疯狂地汲取着她教给我的一切。权谋,诡计,人心,
帝王术……还有那套名为“归墟”的剑法。破败的庭院里,月光冷得像水。我赤着上身,
一遍遍重复着枯燥的动作,汗水浸透了我的头发,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身体的疲惫,却压不住心里的亢奋。我能感到一股气流在体内慢慢汇聚,这是我活下去,
去复仇的资本。萧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房间里的药味也越来越浓。那天夜里,
她把我叫到床前,将一枚刻着“影”字的墨色玉佩塞进我手里。玉佩触手冰凉,
像她的手一样。“孩子……记住,活下去……”她喘着气,声音细得像游丝,
“替我……也替你自己……”我跪在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
感受着生命从她指尖一点点流逝。我接过玉佩,眼里没有泪,只有一团越烧越旺的火。
“师父,我发誓。”我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您的仇,我的仇,我都会报。”萧凝的手,
最终无力地垂落。我没有哭。从今天起,世上再无陆渊,只有阿九,一条蛰伏在阴暗角落里,
等待时机的毒蛇。我的路只有一条——权倾天下,血债血偿。04萧凝走后,
我在长寂宫蛰伏了下来。白天,我是那个沉默寡言,任人欺负的小太监阿九。到了晚上,
我就是归墟剑诀的传人,是影卫未来的主人。刘公得了好处,对我还算照拂,
但宫里拜高踩低是常态。管事太监张德安,就总爱找我的麻烦。这天,
他借口我打扫的庭院有落叶,罚我不许吃饭。我低着头,没说话,
任由他把我的饭碗踹翻在地。等他骂骂咧咧地走了,我才慢慢蹲下身,
把地上的米粒一点点捡起来。张德安,你急着向大皇子那边的人示好,我懂。夜里,
我找到了刘公。我没提张德安,只说自己笨手笨脚,怕冲撞了宫里的贵人,
想求刘公指点一二。我把萧凝留下的几件不起眼的首饰,塞到了他手里。刘公掂了掂分量,
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他压低声音对我说:“张德安的外甥,在内务府采买的位置上,
手脚可不怎么干净。三皇子的人,最近正在查这个。”我谢过刘公,转身回了长寂宫。
第二天,一封匿名的信,出现在了三皇子心腹太监的桌案上。没过两天,张德安就被带走了,
据说他那外甥贪墨的账本,被人从他床底下翻了出来。新来的管事太监,
对长寂宫这边客客气气的。我依旧是那个沉默的阿九,只是再也没人敢克扣我的吃食。
刘公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忌惮。这天他找到我,屏退了左右。“阿九啊,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待在这冷宫,可惜了。”他慢悠悠地说,“七皇子赵曦,自幼丧母,
被陛下扔在偏殿自生自灭,身边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你,有没有兴趣过去瞧瞧?
”我心里一动,面上却装出惶恐的样子。机会,来了。
我朝着刘公深深一拜:“全凭公公做主。”05我被调到了七皇子赵曦的身边。
第一次见他,他正被几个大太监的孩子围在角落里欺负。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脸上全是灰,
像只没人要的小猫。我走过去,没动手,只是站在那几个孩子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们。
“几位小爷,”我躬身行礼,声音不大,“大皇子刚刚派人来传话,请几位过去一趟。
”那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将信将疑地跑了。赵曦从地上爬起来,怯生生地看着我,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警惕。我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还热着的烤红薯,递了过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吃着。从那天起,我成了他的贴身内侍,陆九。
我教他读书写字,但从不教他圣人文章。我给他讲的,是兵法,是权谋,
是历朝历代那些被废黜的太子,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覆灭的。他听得入神,
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有一次,他被大皇子当众羞辱,回来后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我没有安慰他,只是点亮了灯,在他手心写下了一个“忍”字。“殿下,”我看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您要做的,不是哭,是记住今天这顿打,
然后,找机会百倍千倍地还回去。”他的哭声停了。他抬起头,那双纯粹的眼睛里,
第一次燃起了和我相似的火焰。他开始依赖我,信任我,把我当成他唯一的亲人。
他会拉着我的袖子,叫我“九哥”。那一刻,我冰封的心,似乎有了一丝裂缝。
养一个皇帝,似乎,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没过多久,我被正式任命为东宫掌事内侍。
虽然赵曦还不是太子,但他住的地方,已经被人私下里称为“东宫”了。
06先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夺嫡之争也进入了白热化。整个天京城,
都笼罩在一片风声鹤唳之中。赵曦,这个被所有人遗忘的七皇子,反倒成了最安全的一个。
没人把他放在眼里,这正是我需要的。我开始动用萧凝留下的那张网。“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