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把那张模考卷子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宿舍里混杂着泡面和劣质香水的味道，闷得她喘不过气。第四次了，
距离分数线还是差那么一截。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得她心脏发紧。她冲下楼，想吹吹冷风，
却在宿舍楼下的布告栏角落，看到了一张格格不入的传单。纸张是罕见的黑色，
触手冰凉滑腻，像某种生物的皮肤。
上面用烫银的字体写着：静学斋24小时沉浸式自习室绝对专注，
直达彼岸地址：学府路阴影巷77号阴影巷？林薇在这座城市读了四年书，
从没听说过这条巷子。但“绝对专注”四个字，像鬼魅的低语，
精准地钻进了她焦虑的心缝里。鬼使神差地，她按照模糊的指示，
拐进了学校后街一条从未留意过的小岔路。路灯昏黄，越往里走光线越暗，两侧墙壁潮湿，
长满青苔。巷子尽头，一栋老旧的、爬满枯萎藤蔓的三层小楼静静矗立，
门牌号正是“77”。一块乌木牌匾上，“静学斋”三个字颜色暗沉。推开沉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旧书霉味、淡淡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前台空着，
灯光昏暗，只在一侧墙壁上点着几盏光线惨白的壁灯，勉强照亮不大的空间。
七八个学生分散坐着，埋首书本，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一份用红色丝带系着的《静学斋自习公约》摆在前台。林薇拿起一份，纸张泛黄，
上面的字迹却漆黑得像是刚刚写上。《静学斋自习公约》为保障最佳学习状态与人身安全，
请务必遵守：1. 时间规则：本斋时间自成一体。请以您的个人计时设备为准。
若发现斋内挂钟与您的计时器误差超过1分钟，请立即服用前台提供的“静心丸”，
并忽略挂钟显示。2. 空间规则：您的座位B-13是您的领域。学习期间，
请勿长时间凝视他人书本，亦勿让视线过于粘着于您。若感不适，轻咳三声。
3. 互助规则：鼓励学术交流。若遇难题，可进行“笔仙”问答。问题不得超过三个，
且绝不能涉及未来。仪式后，请务必彻底解散。4. 成果规则：每日离斋前，
请将当日学习成果笔记、试卷等投入“知海回收箱”。您将获得“学分”反馈。
若反馈单呈现纯黑色，请立即忘记今日所学，并前往休息室静卧一小时。
5. 终极规则：学海无涯。当您积累足够，自能得见“真理阁”。在此之前，
无视、远离、切勿探寻。林薇皱了皱眉，这规则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但环顾四周，
那种绝对的、几乎凝固的专注氛围，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她在前台的本子上签下名字和学号，
笔尖划过纸面时，似乎听到地底传来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叹息。她摇摇头，以为是幻听。
一个穿着灰色罩衫、面容模糊的管理员不知何时出现，沉默地引她到靠窗的B-13号座位。
桌子古旧，木质温润，但桌面上刻满了层层叠叠、模糊不清的公式和单词，
像是无数前人留下的焦灼印记。她坐下，翻开英语真题。奇迹发生了。几乎在瞬间，
外界的杂念被剥离。大脑像被擦拭干净的玻璃，清晰透亮，
每一个单词、每一个语法点都乖乖地嵌入它该在的位置。效率高得惊人，
一种久违的、掌控知识的充实感涌了上来。她心中狂喜，果然来对了！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隐隐的不安打断了她。抬起头，她发现邻座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男生，
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她……的笔记本。他的脸苍白得没有血色，眼窝深陷，
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求知欲，死死盯着她刚刚写下的解题步骤。
林薇感到一阵恶寒，想起规则第二条，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头发，轻轻咳了三声。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男生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把头转了回去，重新埋进自己的书里。有用！
这规则……真的有用？她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学习，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看时间。
墙上是复古的罗马数字挂钟。指针赫然指向——IV4和XVII17之间。
凌晨4点17分？！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慌忙掏出手机。屏幕清晰显示：晚上9点41分。
误差……超过6个小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头皮阵阵发麻。时间怎么会凭空消失？
她在这里坐了将近七个小时，却感觉才过去一个多小时？规则第一条！静心丸！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前台。那个白色的药瓶就放在那里，没有标签。她颤抖着倒出一颗。
药丸乌黑，表面粗糙，散发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了中药、铁锈和某种奇异甜香的气味。
令人作呕。吃，还是不吃？她回头看了一眼自习室。那个苍白脸的男生，还有其他人，
依旧保持着那种雕塑般的专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非人的寂静。她咬咬牙，
仰头将药丸干咽下去。药丸划过喉咙，留下一种灼烧般的冰凉感。几秒钟后，
一股强力的、冰冷的清明感如同潮水般冲上大脑。
之前的疲惫、恐惧、不安瞬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亢奋的、精力无穷的状态，看书的欲望空前强烈，
甚至比刚进来时还要专注。这药……效果太好了。好得让人害怕。她回到座位，
努力平复心跳，试图继续学习。“同……学……”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吓了她一跳。是那个苍白脸的男生。他转过头，眼球上布满血丝，
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渴望。“这道……题……”他把一本厚厚的习题集推过来，
手指点着一道极难的数学证明，手指的皮肤干燥起屑，“能……问问……笔仙吗？”笔仙？
规则第三条？林薇此刻正处于药效带来的精神亢奋期，脑子转得飞快，
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头。她太想验证这诡异的规则了，而且，她也想知道这题答案。
男生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忙不迭地拿出一张崭新的白纸和一支铅笔。两人按照最常见的姿势，
手指交叉，夹住笔杆，笔尖轻触纸面。“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
我是你的今生……”男生低声念诵，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笔杆，轻微地动了一下。
林薇屏住呼吸。“请问，这道题的证明思路是什么？”男生问道。话音刚落，
林薇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开始在纸上移动！不是她熟悉的笔迹，
流畅、精准，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一行行严谨的逻辑和巧妙的辅助线跃然纸上，
完美地解开了那道难题。整个过程，林薇的大脑异常清晰，她甚至能理解每一步的奥妙，
仿佛这答案本就存在于她脑中，只是被引导了出来。笔尖在写下最后一个符号后，停止了。
“谢谢……”男生嘶哑地说，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僵硬、像是肌肉被强行拉扯开的笑容，
满足地趴回桌上，似乎瞬间陷入了沉睡。林薇长长舒了口气，准备松开手。就在这时，
她的目光凝固在刚刚写下答案的那页纸上。墨迹……在渗下去。不是普通的晕染，
而是像被纸张贪婪地吸收了一样，颜色迅速变淡。而纸张本身，仿佛饱餐了一顿，
显得……更加洁白、挺括了。更让她浑身血液冻结的是——她清楚地看到，
男生枕在手臂外的、靠近太阳穴的那一小撮头发，就在她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从乌黑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灰白色！笔仙答疑，消耗的不是笔仙的力量。是答题者的生命力！
这间自习室，这该死的规则，根本不是为了帮助他们学习！
它是一个伪装成圣地的……饲养场！它们在以他们的“思维”，他们的“活力”，
甚至他们的“生命”为食！林薇猛地缩回手，指尖冰凉，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
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亢奋。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尖叫出声。笔尖停止移动的瞬间，
世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声音。林薇僵在原地，手指还残留着被无形力量牵引的触感，
冰冷而粘腻。她眼睁睁看着邻座男生鬓角那撮刺眼的灰白，像一道丑陋的疤痕，
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消耗生命……这四个字在她脑中疯狂炸开，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之前的效率奇高、精神亢奋，全是假象！是这鬼地方喂给她们的毒饵，
为了让她们心甘情愿地献祭更多！她猛地缩回手，指尖冰凉颤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颗“静心丸”带来的冰冷清醒感，此刻感觉像毒药在血管里流淌。男生已经趴着不动了，
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像一具被抽干了活力的空壳。不能待下去了！必须立刻离开！
林薇几乎是凭着本能，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桌上的书本和笔记。动作因为恐惧而显得笨拙，
笔袋掉在地上，发出突兀的声响。一瞬间，她能感觉到，
自习室里那十几道原本凝固在书本上的视线，齐刷刷地抬了起来，聚焦在她身上。
那些目光空洞、麻木，却又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审视。空气仿佛变得粘稠，
灯光似乎也暗淡了几分。前台那片阴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轮廓模糊不清，
却散发着无声的威胁。规则第四条……离斋前必须投入笔记，获取学分反馈。
她刚才收拾东西的动作，是想直接逃离。这触犯了规则？强烈的危机感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现在冲向大门，一定会发生极其可怕的事情。林薇强迫自己停下动作，
深吸了一口那混合着霉味与甜香的、令人作呕的空气。她重新坐下，将摊开的笔记本合上，
假装只是整理东西。她能感觉到那些粘稠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才缓缓地、不情愿地移开。压力稍减，但她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不能硬闯。必须假装顺从，
寻找机会。她重新翻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大脑疯狂运转，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细节。
她看到斜对面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
将写得密密麻麻的试卷投入墙边那个不起眼的银色“知海回收箱”。
箱子发出轻微的“嗡”声，吐出一张类似超市小票的纸条。女生拿起看了一眼，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默默回到座位。那就是“学分反馈”？林薇的心沉了下去。
她今天的学习成果，那些在诡异状态下写下的笔记，也必须投入那个箱子。否则，
她可能无法“正常”离开。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墙上的挂钟指针依旧停留在凌晨四点多的位置，荒诞而惊悚。手机上的时间显示，
现实世界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陆续有学生起身，将学习成果投入回收箱，
然后面无表情地、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出口。他们离开时，没有人交流，没有人回头，
像完成了一道固定工序。轮到林薇了。她拿起那本写满了“高效”笔记的本子，
感觉重若千钧。这里面，是不是也掺杂了她自己的“生命力”？走到回收箱前，
那金属外壳冰冷异常。她将笔记本塞进入口，“嗡——”声响起，比之前听到的更加悠长，
带着一种……咀嚼般的质感。片刻后，一张纸条吐了出来。她颤抖着拿起。
纸条是普通的 thermal paper，大部分区域是空白，
只有底部有一行小小的数字和字母：学分：C+。不是纯黑色。她稍微松了口气，
但“C+”这个等级，显然不高。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与众不同的视线。
不是那种空洞的审视，而是带着一丝……焦急和提醒？她猛地抬头，循着感觉望去。
是斜对面那个刚刚投入试卷的马尾辫女生！她还没走，正看着林薇。见林薇望过来，
她极其快速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个词：“别信……”随即，她立刻低下头，快步走向出口，
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别信？别信什么？规则？学分？还是……所有？
林薇捏着那张“C+”的反馈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个自习室里，
还有清醒的人？她不敢多做停留，攥紧纸条，走向门口。这一次，没有再感受到阻碍。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夜晚清冷的空气涌入肺叶，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出来了。回头望去，
“静学斋”的牌匾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只窥视的眼睛。她一路小跑，
直到冲出来时那条阴暗的巷道，重新回到灯火通明、偶有行人车辆的主干道，才敢停下来，
扶着路灯杆大口喘息。活下来了……她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正常流动的时间，
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摊开手心，那张写着“C+”的纸条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
但下一秒，林薇的瞳孔猛地收缩。纸条上，在学分：C+的旁边，不知何时，
多了一行用极细的笔、几乎是刻上去的小字：“快逃！它在标记你！阁楼需要养料！
——杨可”杨可？是那个马尾辫女生？标记？养料？林薇猛地抬头，
看向自己刚刚离开的那条阴影巷的方向，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冰冷的恐惧，
彻底将她淹没。她以为自己逃出来了。但那张如同判决书般的纸条告诉她，噩梦，
或许才刚刚开始。回到租住的狭小房间，林薇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心脏仍在狂跳。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条扭曲的光带，
非但没带来安全感，反而像一只窥探的眼睛。她摊开手心，
那张写着“C+”和警告的纸条已经被汗水浸得字迹模糊，但“标记”和“养料”两个词，
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脑海里。它在标记你。那个“它”是什么？
是前台那片阴影里的东西？还是这间自习室本身？阁楼需要养料。
真理阁……那个被规则严令禁止探寻的地方，果然就是这一切的核心。
那些被吞噬的生命力、思维活力，最终都流向了那里。她想起男生灰白的鬓角，
想起那些学生麻木空洞的眼神，一股恶寒顺着脊椎爬上来。自己也被“标记”了，
是不是意味着，迟早也会变成他们那样？不行，绝对不能再去那个鬼地方了！她下定决心，
把纸条揉成一团，想扔进垃圾桶，动作却顿住了。犹豫片刻，她还是将纸团展平，
小心翼翼地夹进了一本不常用的笔记本里。第二天，她强迫自己去了学校的公共图书馆。
环境嘈杂，有人窃窃私语，有椅子拖动的声音，有空调的低鸣。她试图集中精神，
却发现昨天在“静学斋”那种如有神助的专注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书本上的字迹变得陌生而艰涩，注意力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抓不回来。
焦躁感再次蔓延上来。考研日期迫在眉睫，她浪费不起时间。傍晚，
她心烦意乱地走出图书馆，鬼使神差地，又拐向了那条阴影巷。她站在巷口，
望着尽头那栋爬满枯萎藤蔓的小楼，心里充满了挣扎。明知道那是陷阱，是地狱，
但那种高效学习带来的诱惑，以及对考研失败的恐惧，像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推着她。
“来了？”一个干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薇吓了一跳，
转头看见那个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的男生正从巷子里走出来。他的脸色比昨天更差了，
走路有些轻飘飘的，但看到林薇时，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同类”般的确认。他没多说什么，
径直走了。林薇看着他消失在主街的人流里，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迈步走进了阴影巷。
推开“静学斋”沉重的木门，那股熟悉的、令人不适的气息再次包裹了她。前台依旧空着，
壁灯散发着惨白的光。她注意到，今天自习室里的人似乎比昨天多了一些，
而且……气氛更加沉闷。那种绝对的寂静里，酝酿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渴。
她走向B-13号座位，经过那个银色回收箱时，脚步顿了一下。箱子表面光洁如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