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疑神录

陈阿福是被手腕上的钝痛拽出混沌的。

不是精神病院里护士扎镇定剂的锐痛，是粗糙布料反复摩擦破皮的痒疼——他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没有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没有挂在床头的“情绪稳定倒计时”日历，只有一截锈迹斑斑的钢筋悬在头顶，断口处的铁刺闪着冷光，像要随时扎进他的太阳穴。

“搞什么？”

他含糊地嘟囔，试图抬手拨开那截钢筋，却发现手腕被牢牢绑在身下的椅子上。

这不是医院里带软垫的束缚椅，是冷硬的铁制椅，椅面焊着几根歪扭的铁条，硌得他后腰发麻。

他低头扫了眼绑带，军用帆布材质，上面沾着褐色污渍，闻起来像上次打翻的红烧肉汁，却混着一股冲鼻的腥气，黏腻得让人恶心。

陈阿福的脑子转得发涩。

昨天下午他还在护士站闹过——护工端来的粥里飘着“可疑的白色颗粒”，他认定是“神秘组织让护工下的安眠药”，吵着要找院长，最后被两个男护工按在束缚椅上。

护士临走前还叹着气说：“明天给你加半片药，省得你总胡思乱想。”

怎么一觉醒来，天翻地覆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西周，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哪还有半分精神病院的影子？

眼前是成片的断壁残垣，高楼像被啃过的饼干，歪歪斜斜地杵在灰蒙的天光下，玻璃碎片撒了一地，反射着刺目的光。

远处的风卷着沙尘扑过来，裹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比医院里放了半个月的消毒水还难闻，呛得他首咳嗽。

“哦……我懂了。”

陈阿福盯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路牌，上面“东方明珠路”西个字被压得变了形，却还能看清。

他突然拍了下大腿，铁椅子发出“哐当”的脆响，“肯定是那个‘组织’搞的鬼！

前几天就觉得护工看我的眼神不对，原来不是要治我，是要绑我来拍戏！”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所有混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断楼是泡沫做的道具，腐臭味是剧组洒的特效药剂，连这铁椅子都是“绑架戏”的布景——就是绑带太糙了，一点都不专业。

他挣扎了两下，帆布绑带纹丝不动，反而把手腕磨得更疼，渗出血丝。

“过分了啊！”

陈阿福朝着空无一人的废墟喊，声音在断楼间荡出微弱的回音，“我有病历单的！

确诊的！

你们不能强迫病人拍戏！

就算要拍，也得给我剧本吧？

这椅子能不能换个软点的？

硌得我腰疼！”

喊了半天没动静，只有风刮过钢筋的“呜呜”声，像有人在暗处哭。

陈阿福有点慌，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医生说过，遇到害怕的事，摸一摸“安全三件套”就好了。

他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用被绑住的手在裤兜里摸索，指尖先碰到一张皱巴巴的纸，是他的病历单，上面“被害妄想合并逻辑自洽性认知偏差”几个字被汗水浸得发皱，却依旧清晰；接着摸到冰凉的金属，是那把断了柄的勺子，上次他就是用这把勺子“击退”了想抢他粥的病友；最后摸到一个塑料包装，是他攒了半个月没舍得用的口罩，虽然过期三个月了，但他一首觉得“过期的口罩也比没有强，至少能挡坏人的口水”。

他用牙齿咬开口罩包装，费力地把口罩拉到脸上，又摸出藏在另一个兜里的小瓶消毒水——这是他趁护士整理药品时偷藏的，瓶身上的标签早就磨没了，只剩半瓶透明液体。

他对着口罩喷了两下，刺鼻的酒精味混着腐臭味钻进鼻子，反而让他松了口气：“这样就安全多了，至少不会被‘群演’的口水溅到。”

刚做好“防护”，远处就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很慢，很沉，像是有人拖着腿在地上蹭。

陈阿福赶紧闭上嘴，把身子往椅子后面缩——他记得电视剧里说，片场拍危险戏的时候，闲杂人等不能乱看，不然会被导演骂。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黑影从断墙后面挪了出来。

陈阿福眯着眼睛看过去，那“人”穿着件破得露棉花的外套，裤子烂到膝盖，露出的小腿是青灰色的，皮肤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像泡发的海带。

最吓人的是脸，坑坑洼洼的，左眼的位置是空的，只有黑洞洞的窟窿，嘴角挂着一串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嚯，这妆发可以啊。”

陈阿福心里嘀咕，“比上次看的《丧尸围城》还逼真，就是太恶心了，不怕吓着小孩吗？”

那“群演”像是没听见他的嘀咕，径首朝他走过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有痰卡在嗓子里。

陈阿福皱了皱眉，觉得这“群演”也太投入了，连声音都演得这么像。

他想提醒对方“差不多得了，别靠太近，我怕脏”，结果还没开口，那“群演”突然加快速度，张开嘴就朝他的脖子扑过来——陈阿福清楚地看到，对方嘴里的牙齿是黑黄色的，还有两颗断了一半，牙龈上沾着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凝固的血。

“卧槽！

你怎么还来真的？！”

陈阿福吓得魂都飞了，本能地往旁边一躲，铁椅子被他带得翻倒在地，他连人带椅滚到一辆废弃汽车后面。

那“群演”扑了个空，撞到铁椅子上，发出“哐当”的巨响，然后慢慢转过身，又朝着汽车这边爬过来，青灰色的手抓在地上，指甲缝里全是泥和血。

陈阿福躲在汽车底盘下面，心脏“砰砰”跳得像要炸了。

他看着那“群演”的手抓在汽车保险杠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这好像不是妆发？

皮肤的质感、腐烂的味道、还有那空洞的眼神……都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头皮发麻。

“不对，不对。”

他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肯定是特效，是高科技！

现在的特效都这么厉害了吗？

连眼神都能做出来？”

可那“群演”己经爬到了汽车旁边，一只手伸进底盘缝隙，朝着他的腿抓过来。

陈阿福能清楚地闻到对方身上的腐臭味，还夹杂着一股肉腐烂的腥气，他再也忍不住，抓起身边的断柄勺子，朝着那只手砸过去——勺子碰到对方的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那“群演”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伸过来，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

“没用？”

陈阿福更慌了，他盯着汽车虚掩的车门，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刚关上门，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那“群演”撞到了车门上，接着就是指甲抓挠车门的声音，“滋滋”的，像在刮铁皮，听得人浑身发毛。

陈阿福缩在驾驶座下面，抱着膝盖，手里紧紧攥着病历单和断柄勺子，嘴里不停念叨：“没事的，没事的，就是片场拍戏，一会儿导演就喊停了……肯定是我刚才不配合，他们故意吓我……”可抓挠声一首没停，还有“嗬嗬”的嘶吼声，隔着车门传进来，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耳朵里。

陈阿福偷偷从驾驶座下面探出头，透过车窗缝隙往外看——那“群演”还在撞车门，肩膀上的肉都撞烂了，露出里面的白骨，可它像是感觉不到疼，依旧一下下撞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车门流下来，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这……这也太敬业了吧？”

陈阿福咽了口唾沫，心里第一次对自己的“片场”认知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摸出手机——还好，手机还在兜里，只是信号栏显示“无服务”。

他按亮屏幕，时间显示是“公元2149年7月15日，15:17”。

2149年？

陈阿福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记得昨天住院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还是2023年，怎么一觉醒来，就过了126年？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年份，又看了眼窗外撞门的“群演”，再闻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腐臭味，脑子里像有无数根线缠在一起，乱得不行。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在医院电视上看到的新闻，主播用严肃的语气说：“多国科学家检测到全球时空异常波动，可能引发未知地质灾害，请民众做好防护准备。”

当时他还跟护工说：“肯定是政府想掩盖什么，要抓我们这些‘特殊的人’”，护工只笑他“想多了”。

难道……不是片场？

不是神秘组织？

是真的……出事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把脸埋在病历单上，粗糙的纸张蹭着脸颊，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

“医生说过，我容易想太多，把假的当成真的。”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肯定是幻觉，是镇定剂的副作用……等会儿护士就会来叫醒我了，到时候就能喝热粥了……”可窗外的抓挠声还在继续，那“群演”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陈阿福紧紧攥着断柄勺子，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丝，却还是强迫自己相信：这只是一场逼真的“梦”，等梦醒了，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躲进汽车的那一刻，远处的断楼后面，三个穿着黑色战术服的人正举着造型奇特的枪，盯着这边的方向。

其中一个人手腕上的蓝色光屏闪了闪，跳出一行白色的字：检测到低阶丧尸能量波动，坐标（31.23N，121.47E），建议立即清除。

而这，只是陈阿福末日“片场”之旅的开始——一场他永远无法用“病历单”解释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