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选秀紫禁城的选秀大殿上,鎏金铜鹤香炉里腾起的檀香雾霭,
将三十六位秀女的身影晕染得如同水墨画卷。林墨玉垂首立在末排,月白色宫装裙摆下,
绣鞋的金线早已被掌心渗出的冷汗濡湿 —— 方才在偏殿更衣时,
她分明看见嫡母王氏的心腹婆子,将一小撮朱砂末悄悄撒进了自己的妆奁。"下一位,
苏州织造林如海之庶女,林墨玉。"唱名太监的尖细嗓音刺破沉寂,墨玉提着裙摆上前时,
眼角余光瞥见前排薛宝钗投来的讥诮目光。
这位金陵薛家的嫡女今日穿了件石榴红撒花软缎袄,
鬓边金累丝嵌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的轻笑微微晃动,活像只骄傲的锦鸡。"抬起头来。
" 御座上传来皇后慵懒的声音。墨玉依言抬眸,正撞见珠帘后太子萧景琰审视的目光。
这位储君今日穿了身石青色常服,墨玉却从他捏着茶盏的指节力度里,
读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她定了定神,正要依着礼部教引的规矩行礼,
脚下忽然一滑 —— 裙摆竟被不知何时缠上的丝线猛地拽住!"哎呀!
"伴随着周遭压抑的抽气声,墨玉眼看就要当众摔个狼狈不堪。电光石火间,她旋身屈膝,
借着下坠之势舞了个旋子,原本要落地的双膝化作翩跹舞步的起点。
月白裙裾在空中划出银弧,发髻上仅簪着的墨玉簪子相撞,泠泠然如佩环相击。
这即兴而起的惊鸿舞,原是她幼时在林府西席先生处偷学的。那时她不过七岁,
躲在花窗后看先生教嫡姐黛玉习舞,竟默默记了个七八分。此刻情急之下使出,
竟带着几分不惹尘埃的仙气。"好个 ' 转袖若飞雪 '!" 太子忽然击节赞叹,
墨玉这才惊觉自己已舞到殿中,正对着御座盈盈下拜。她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方才缠在裙角的丝线,
分明是染了朱砂的 —— 这正是王氏计划让她 "秽乱宫闱" 的毒计!
皇后显然也注意到了裙摆上的淡红痕迹,凤目微蹙:"林庶女,你裙上是何物?
"墨玉叩首在地,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回皇后娘娘,臣女方才不慎被香炉火星溅到裙摆,
幸得太子殿下提醒,未敢污了圣驾。" 她故意将 "太子殿下提醒" 几字咬得清晰,
眼角余光瞥见珠帘后太子端茶盏的手顿了顿。"哦?" 皇后的目光转向太子,
"殿下何时提醒的?""孤不过是见林庶女衣袂翩跹,
想起《洛神赋》中 ' 翩若惊鸿 ' 之句罢了。" 萧景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至于裙摆上的红痕 —— 许是方才侍立的宫女不小心蹭上的胭脂?"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墨玉伏在地上,能清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太子这分明是在为她解围!可他们素未谋面,
他为何要冒险卷入林府内宅的龌龊?"太子说的是。" 御座上的皇帝终于开口,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庶女既通诗书,便以 ' 玉' 为题赋诗一首,以证才学。
"墨玉松了口气,这正是她的强项。她略一沉吟,
抬眸时眼中已无半分慌乱:"臣女献丑 ——' 玄光凝水色,君子比德焉。不随珠翠舞,
自抱瑾瑜坚。'"最后一句 "自抱瑾瑜坚" 出口时,她清晰看见太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首五言绝句明着咏玉,实则暗藏风骨,既回应了自己庶女身份的卑微,
又暗喻了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志向。"好个 ' 自抱瑾瑜坚 '!" 皇帝抚掌大笑,
"赏墨玉一锭,锦缎十匹。"墨玉再次叩首谢恩时,听见身后传来薛宝钗银牙暗咬的声响。
她知道,今日这关虽过,真正的战场却在踏入东宫之后。当内侍引着她往偏殿等候结果时,
经过太子座前,她听见低沉的嗓音擦着耳畔掠过:"林庶女可知,你簪上的墨玉,
与孤母妃遗物同款?"墨玉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太子挺直的背影。那枚墨玉簪子,
是生母临终前塞给她的遗物,据说原是外祖家传之物。难道这里面还藏着什么秘密?
三日后的册封旨意传来时,林府上下震动。王氏捏着圣旨的手指关节泛白,
看着前来接旨的墨玉,眼中淬了毒般怨毒:"不过是个末等更衣,也值得如此张扬?
"墨玉接过明黄卷轴,指尖冰凉。圣旨上 "太子东宫更衣" 六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更让她心惊的是附页上的小字 —— 三日后需由侧门入东宫,且无侍婢随侍。
这分明是有人不想让她好过。"母亲说的是。" 墨玉屈膝行礼,语气恭顺如昔,
"只是不知母亲可否借一步说话?"王氏狐疑地随她进了内室,墨玉反手关上门,
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 —— 里面正是那日缠在裙角的朱砂丝线。她将纸包轻轻放在妆台上,
看着王氏瞬间煞白的脸,声音轻得像叹息:"母亲说,若将这东西呈给太子殿下,
会是何光景?"王氏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花架。青瓷瓶坠地的脆响中,
她忽然扑通跪倒:"墨玉!我的好女儿!是母亲鬼迷心窍!
"墨玉冷眼看着嫡母涕泪横流的丑态,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她蹲下身,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要林府库房里那半块暖玉,还要母亲保证,
善待我院中那株母亲一直想砍的绿萼梅。"王氏连连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阴狠。
墨玉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嫡母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眼下她更担心的是即将到来的东宫生活 —— 太子那句关于墨玉簪的话,究竟是何用意?
入东宫的前一夜,墨玉独自坐在窗前,摩挲着生母留下的墨玉簪。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簪身上,
竟映出淡淡的水波纹路。她忽然想起幼时听乳母说过,这簪子原是一对,
分刻 "凤求凰" 纹样。难道太子母妃那支,就是另外一支?"姑娘,该梳妆了。
" 新派来的老嬷嬷在门外提醒。墨玉将簪子插入发髻,起身时碰倒了妆台上的胭脂盒。
正红色的脂粉洒在素白绢帕上,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 也像极了她即将踏入的,
步步惊心的东宫修罗场。当墨玉乘坐的青布小轿从侧门进入东宫时,她不知道的是,
角楼阴影处,太子萧景琰正望着轿帘上绣着的绿萼梅,对身边的内侍低声吩咐:"去查,
二十年前苏州织造府,可有姓苏的绣娘?"轿中的墨玉忽然打了个寒噤。
她下意识摸出发髻上的墨玉簪,触手处竟一片冰凉 —— 这玉簪,竟像是在预警着什么。
而更让她心悸的是,方才轿帘掀起的瞬间,她分明看见薛宝钗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
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三日后的册封礼,设在东宫偏殿。
当墨玉依着礼仪接过那盏象征身份的银质宫灯时,忽然闻到一股异样的甜香。她猛地抬头,
看见奉灯宫女袖口闪过一抹熟悉的朱砂红 —— 与那日嫡母用来陷害她的朱砂,一模一样!
宫灯的烛火忽然爆出灯花,墨玉只觉头晕目眩。在她失去意识前,最后映入眼帘的,
是太子萧景琰惊怒交加的脸。2 惊鸿舞破局三更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二响,
紫宸宫偏殿的烛火仍亮如白昼。太子萧景琰将鎏金铜灯拨得更亮些,灯花噼啪爆开的瞬间,
照亮他指尖捏着的银质发簪 —— 簪头镶嵌的东珠缺了一角,
断裂处还粘着半片干枯的凤仙花瓣。“查得如何?” 他声音压得极低,
尾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跪在地上的侍卫统领林忠额头抵着青砖,声音发颤:“回殿下,
那名给贾庶女献茶的宫女名叫春桃,原是荣国府二房的家生子。
今日酉时三刻被发现吊死在柴房,舌头伸得老长,脸上…… 脸上还带着笑。”“笑?
” 萧景琰猛地攥紧发簪,银尖深深嵌进掌心,“一个待死之人会笑?
”“是…… 是痴傻的笑。” 林忠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仵作说她舌根下藏着鹤顶红粉末,可脖颈处勒痕却是死后伪造。真正的死因,
是…… 是吓破了胆。”殿内骤然死寂,只有烛火跳动的声响。萧景琰走到窗边,
望着荣国府方向那片沉沉的黑暗。册封礼上墨玉倒下时,
那双骤然失焦的杏眼在他心头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夜风隐隐作痛。
“传太医院院判张仲文。” 他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寒霜,“朕要知道,
究竟是什么毒,能让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却又撑过三个时辰不死。”天快亮时,
张院判捧着脉案的手还在发抖。“殿下,这…… 这不合常理。
” 老御医花白的眉毛拧成疙瘩,指着脉案上蜿蜒的墨迹,“贾庶女脉象虽弱,却沉稳有力,
体内毒素已自行化解大半。依老臣浅见,此女…… 此女竟是百毒不侵之体!
”萧景琰的指尖在紫檀木桌上叩出轻响:“说清楚。”“是!” 张仲文忙不迭解释,
“寻常人中毒,脉象必是紊乱浮躁。可贾庶女不同,她体内似有一股奇异气脉,
能将毒素包裹消融。老臣查验过她平日所用之物,发现她常年佩戴的香囊中,
竟有麝香、冰片、雄黄等十七味药材 —— 这些药材单独来看皆是毒物,
配伍在一起却成了以毒攻毒的奇方!”“谁给她配的香囊?”“据荣国府下人说,
是她生母柳氏临终前留下的遗物,嘱咐她日夜贴身佩戴。” 张仲文擦了擦冷汗,
“更奇的是,老臣在她指甲缝里发现一种罕见的西域奇香‘醉流霞’,此香遇毒则变,
原是紫色,沾染鹤顶红后竟化为墨色……”萧景琰猛地起身,
腰间玉带撞在桌角发出脆响:“备轿,去荣国府!”荣庆堂的气氛比灵堂还要压抑。
王夫人端坐在上首,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见太子带着御医突然驾临,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随即堆起哀戚的面容:“殿下,墨玉这孩子命苦……”“夫人可知罪?” 萧景琰不看她,
径直走向内室,留下这句冰冷的问话在空气中炸开。帐幔后的墨玉刚醒,脸色苍白如纸,
见太子进来,挣扎着想下床行礼,却被他按住肩膀。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咳出的血沫溅在明黄色的龙纹袖口上,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春桃是你指认的?
” 萧景琰低声问,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青紫的脉痕。墨玉点头,
声音细若游丝:“她献茶时,
我看见她指甲缝里有紫色粉末…… 就像我生母留下的那幅《百花图》上,
西域进贡的醉流霞花汁。”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冤枉啊!
是她自己要寻死,反来攀咬我们二房!”只见赵姨娘披头散发冲进来,
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殿下明鉴!这小贱人早就对册封不满,
故意在礼上装死陷害!她房里还搜出这个 ——”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被狠狠摔在地上,
里面滚落几粒黑色药丸。王夫人立刻尖叫起来:“这是…… 这是麝香!
她竟想暗害我腹中孙儿!”墨玉猛地抬头,眼中血丝迸现:“血口喷人!
那香囊根本不是我的!”“还敢狡辩!” 赵姨娘扑上来要撕打,却被太子一脚踹开。
萧景琰捡起香囊,放在鼻尖轻嗅,忽然冷笑一声:“王夫人何时改用苏州沈记的胭脂了?
这香囊上的香气,与你方才递茶的指尖一模一样。”王夫人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萧景琰将香囊掷在她脚下:“至于这麝香丸,” 他忽然转向墨玉,声音放缓,
“你可知它的来历?”墨玉摇头,眼中满是困惑。“这是十年前西域进贡的‘断子绝孙丸’,
” 萧景琰一字一顿,目光如炬扫过在场众人,“当年父皇将它赏给了…… 淑妃娘娘。
”“轰” 的一声,赵姨娘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王夫人浑身发抖,
指着墨玉说不出话:“你…… 你是淑妃的……”“我母亲是柳氏。” 墨玉突然开口,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三年前病逝于荣国府西跨院。” 她从枕下摸出半块玉佩,
玉色温润,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 “柳” 字。萧景琰接过玉佩的刹那,
瞳孔骤然收缩 —— 这玉佩的质地、雕工,竟与他母妃遗物中的那半块如出一辙!
“带我去见你母亲的遗物。” 他拉起墨玉的手,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大步向外走去。
西跨院的灰尘在晨光中飞舞,墨玉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柜,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个锦盒。
当她打开最底层那个褪色的红漆盒时,
萧景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画像上的女子身着素色襦裙,眉眼间的温婉与倔强,
竟与他记忆中母妃的模样重合了七八分!画中人手中握着的那支玉簪,
分明就是他此刻插在墨玉发髻上的这一支!“我母亲说,这是她与一位故人的信物。
” 墨玉轻声解释,指尖拂过画像边缘模糊的字迹,“她说等我及笄那年,
会告诉我这位故人的名字……”萧景琰的目光落在画像右下角那行几乎磨灭的小字上,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那是用金线绣的两个小字 ——“景渊”。那是他早夭的皇兄,
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嫡子,十年前在狩猎场 “意外” 坠马而亡的端慧太子!“殿下!
” 林忠突然撞开房门,脸色惨白如纸,“宫里来人了!
说…… 说淑妃娘娘的寝殿昨夜进了刺客,满院海棠花…… 都变成了血红色!
”墨玉手中的玉佩 “啪嗒” 掉在地上,摔成两半。萧景琰低头看去,
断裂的玉佩截面竟露出里面藏着的金丝 —— 那些金丝蜿蜒缠绕,
隐约构成了一个 “谋逆” 的 “谋” 字。晨光从窗棂照进来,
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萧景琰忽然握紧墨玉冰冷的手,在她耳边低语:“从今日起,
你的命是朕的。谁敢动你,先问问朕手中的剑。”远处传来宫廷侍卫整齐的脚步声,
墨玉望着萧景琰坚毅的侧脸,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若遇危难,可寻持玉之人。
只是切记,皇家玉碎,从来染血。”3 紫宸宫夜审紫宸殿偏阁的铜鹤香炉里,
龙涎香正燃到第三寸。墨玉垂着眼帘将鎏金香匙探入青瓷瓶,指尖刚触到那撮暗红粉末,
殿外突然传来环佩叮当 —— 淑妃贴身侍婢云袖跌跌撞撞闯进来,
发髻散乱得像被狂风卷过的柳枝。"林姑娘!求您救救娘娘!" 云袖膝盖砸在金砖地上,
震得案上十二色香盒簌簌作响,"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娘娘她...... 她鬓边突然开出了血海棠!"墨玉握着香匙的手猛地一顿。血海棠,
那是《禁方闻见录》里记载的诡谲异香,以西域曼陀罗蕊混合南疆蛊虫分泌物制成,
初闻如兰麝,实则会让女子肤生红斑如海棠绽放,七日之后血竭而亡。
她将香匙重重搁在玛瑙碟上,冷声道:"带路。"永寿宫的门槛仿佛浸在冰水里。
墨玉刚跨过门限,就被一股甜腻得发腥的香气攫住喉咙。淑妃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
往日明艳的脸庞此刻惨白如纸,鬓角那抹刺目的殷红正顺着耳廓蔓延,
形状竟真如半开的海棠花瓣。"这香气......" 墨玉蹲下身,
指尖悬在淑妃颈侧三寸处,"不是单一香料,是三种毒物混制的 ' 三转还魂香 '。
" 她突然扯下腰间系着的锦囊,将里面的苍术、艾叶、菖蒲三味药材倒在银盘里,
"取烈酒来!"琥珀色的酒液浇在药材上腾起白雾,墨玉用银簪挑着药团在烛火上烘烤。
青烟袅袅升起时,淑妃喉间突然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那抹血海棠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下去。"果然是这个。" 墨玉松了口气,
却见薛宝钗带着一群宫娥款款走进来,鬓边金步摇晃得人眼晕。"林妹妹好手段,
" 宝钗掩唇轻笑,腕间佛珠串得噼啪作响,"只是这禁术解毒之法,妹妹从何处学来的?
"墨玉直起身,药团在银盘里滚出半圈焦痕:"薛姐姐说笑了,
不过是家传的《千金方》里见过记载。倒是姐姐来得正好,
这香案上的 ' 醉春风 ' 香饼,姐姐可认得?"宝钗脸色微变。
那碟精致的梅花形香饼正是她昨日差人送来的寿礼。"这香饼里掺了三分 ' 迷迭香 ',
" 墨玉用银簪剖开香饼,露出里面暗绿色的碎屑,"寻常迷迭香能安神,
可与曼陀罗花粉同焚,就成了穿肠毒药。姐姐是大家闺秀,不会连这点香料常识都不懂吧?
"满室宫娥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宝钗攥紧佛珠,指节泛白:"妹妹莫要血口喷人!
谁知道是不是你......""够了。" 淑妃突然睁开眼,
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那香饼呈上来。" 当银盘送到榻前时,
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指向香饼边缘的梅花纹:"这花瓣尖端的金粉,
是忠顺王府独有的 ' 金箔香 '。"墨玉心头一震。忠顺王府与贾府素来不和,
薛宝钗却与王府长史夫人过从甚密。她抬眼看向宝钗,只见那张圆润的脸庞此刻血色尽褪,
像被寒霜打过的牡丹。"来人," 淑妃咳了两声,血海棠的颜色又深了几分,
"将这香饼送去太医院查验。林姑娘," 她转向墨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哀家记得你母亲...... 曾是端慧太子的伴读?"墨玉的指甲掐进掌心。
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只紫檀木匣,此刻正躺在荣国府西跨院的床板下。
匣子里除了半张写着 "血海棠" 的药方,还有枚刻着太子徽记的玉佩。"娘娘明鉴,
" 墨玉垂下眼帘,"母亲早逝,臣女不甚清楚。"送走垂头丧气的宝钗,
墨玉刚回到荣国府,就见茗烟捧着个描金漆盒等在垂花门外。"姑娘,这是北静王府送来的,
" 小厮挤眉弄眼,"说是...... 端慧太子的遗物。
"木匣上的铜锁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墨玉颤抖着打开盒盖,里面除了几件旧玉佩,
竟躺着一叠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抬头写着 "林氏亲启",
字迹与母亲遗物里的药方如出一辙。"...... 甲申年冬,
王以血海棠毒弑太子...... 贾府竟为虎作伥......" 墨玉的手指抚过信纸,
突然触到夹层里的硬物。那是半块断裂的玉珏,珏上刻着的 "林" 字旁边,
赫然是个 "贾" 字!窗外突然传来夜猫子的哀啼。墨玉猛地合上木匣,只见月光下,
荣国府的飞檐翘角像一只只蛰伏的蝙蝠,正冷冷地盯着她手中的秘密。
4 宗祠焚香辨毒荣国府宗祠的檀香混着陈年灰尘的气息,在鎏金铜炉里盘旋成诡异的漩涡。
墨玉跪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
指尖抚过林贾玉珏内侧那行被鲜血浸染过的阴刻小字 ——"端慧三十七年冬",
正是太子薨逝的月份。她将珏器高举过顶,玄铁铸成的玉珏在长明灯下泛着幽蓝寒光。
"四妹妹这是做什么?" 王熙凤扶着发髻上摇摇欲坠的赤金点翠步摇,
珠翠碰撞声在肃穆的祠堂里格外刺耳,"祖宗面前也敢摆弄这些来历不明的邪物?
"墨玉没抬头,只从袖中取出三张泛黄的麻纸,用银簪子压在香案边缘。
最上面那张画着株扭曲的海棠,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黑紫色,
花茎处用朱砂标着三个小字:"血海棠"。"二太太说我诬陷琏二奶奶用毒,
" 她忽然轻笑出声,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荡出回声,"今日我便在列祖列宗面前,
复原这毒方如何?"王夫人脸色骤变,死死攥住佛珠串:"你敢在宗祠胡闹!""不敢?
" 墨玉缓缓起身,玄色比甲上绣的墨竹在烛火下仿佛活了过来,"当年端慧太子薨逝,
太医诊断是急病。可林家族谱记载,先姑母 —— 也就是太子妃,
同年同月 ' 误食毒花暴毙 '。这血海棠,正是用西域奇花与九种毒物炼制的绝命药。
"贾政猛地一拍供桌,青铜爵杯震得叮当作响:"一派胡言!太子薨逝乃国丧,
岂容你一个庶女妄议!"墨玉忽然抓起案上的线香,就着烛火点燃。奇怪的是,
那本该是青烟的线香,竟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她将燃烧的香头凑近林贾玉珏,
黑气如同活物般被玉珏吸附,在珏器表面凝成血色海棠的形状,转瞬又消失不见。
"这玉珏内侧有夹层," 她指尖划过珏器接缝处,"里面藏着当年太子妃亲手绘制的毒方。
而炼制血海棠的关键药材 —— 西域曼陀罗,
只有太医院御药房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夫人瞬间惨白的脸,
"...... 王家药铺有记载。""你血口喷人!" 王熙凤尖叫着扑上来,
却被墨玉侧身避开。就在这时,祠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赖大连滚带爬地冲进来,
面无人色:"老爷!太太!宫里来人了!说是...... 说是太子殿下亲临!
"朱红大门被禁军的玄甲撞开时,贾政正将林贾玉珏死死按在供桌上。
墨玉的手腕被他掐出红痕,却笑得愈发冰冷:"老爷是想毁了证据,还是怕这玉珏开口说话?
""拿下!" 贾政双目赤红,话音未落,十二名禁军已如门神般堵住祠堂门口。
为首的校尉声如洪钟:"奉端慧太子遗诏,查封荣国府!"王夫人腿一软,瘫倒在蒲团上。
王熙凤尖叫着 "你们弄错了",却被冰冷的刀鞘抵住咽喉。墨玉整理着被扯皱的衣领,
看向缓步走进祠堂的明黄龙袍少年 —— 当今圣上亲弟,刚被册封为端慧太子的永瑢。
"臣妇参见太子殿下。" 她屈膝行礼,眼角余光瞥见贾政面如死灰。永瑢径直走到供桌前,
拿起那枚林贾玉珏。他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指拂过珏器内侧,忽然冷笑一声:"果然在这里。
当年孤王兄长暴毙,父皇震怒却查不出死因。原来罪证,藏在贾府的宗祠里。
"贾政噗通跪下:"殿下明察!此乃庶女伪造证据诬陷!""诬陷?
" 永瑢将玉珏抛给身后的太监,"太医院院判已经验过,这玉珏夹层的毒方,
与当年太子妃遗物中发现的药渣完全吻合。而贾府账房记载,从三十七年到今岁,
每年都有五千两银子送往王家药铺,用途写着 ' 采买药材 ',
可王家药铺根本没有对应的出货记录。"墨玉忽然开口,
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还有更有趣的。上个月我遣人去查王家药铺,发现三十七年冬,
有个身形酷似贾琏的男子,用贾府的腰牌买走了最后一批西域曼陀罗。""你胡说!
" 贾琏从人群里冲出来,脸色比纸还白,"我根本没去过什么王家药铺!""是吗?
" 墨玉从袖中抽出一卷纸,"这是当年王家药铺的学徒画的画像。虽说过了十年,
可这塌鼻梁、三角眼...... 琏二爷,您觉得像不像?"画像展开的瞬间,
王熙凤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贾琏浑身发抖,指着墨玉说不出话来。永瑢挥了挥手,
两名禁军立刻上前架住贾琏。"带走。" 太子声音冰冷,"彻查贾府与王家所有账目,
凡涉案人等,一律打入天牢!"禁军如潮水般涌入贾府各院,
哭喊声、瓷器碎裂声、呵斥声响成一片。墨玉站在祠堂中央,看着王夫人被宫女拖拽出去,
看着贾政瘫倒在地喃喃自语,忽然觉得心口那压了十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转身想去找黛玉,却被永瑢叫住:"林姑娘留步。"墨玉回头,正对上太子探究的目光。
永瑢从太监手里接过林贾玉珏,亲自递到她面前:"这玉珏,
本是孤王兄长与太子妃定情之物。兄长曾说,若将来有子女,便以此为信物分赐。
姑娘既持有此珏......""奴婢只是代为保管。" 墨玉后退半步,
避开那过于灼热的视线,"真正该拥有它的人,是黛玉妹妹。"话音未落,
紫鹃跌跌撞撞地冲进祠堂,发髻散乱,脸上犹带泪痕:"姑娘!不好了!
林姑娘她...... 她不见了!"墨玉只觉脑中轰然一响,
抓着紫鹃的胳膊厉声问道:"怎么回事?我走前不是让你寸步不离守着妹妹吗?
"紫鹃哭得喘不过气:"方才乱哄哄的,奴婢听见外面吵嚷,
出去看了一眼...... 就一眼的功夫!回来房间就空了!
只有这个掉在地上......" 她颤抖着递上一支羊脂玉钗,钗头镶嵌的珍珠缺了一角,
正是墨玉送给黛玉的及笄礼物。永瑢脸色一沉:"封锁贾府所有出口!搜!
"禁军立刻行动起来,整个荣国府被围得水泄不通。
墨玉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 能在禁军眼皮底下带走黛玉,绝非寻常毛贼。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冲向贾琏的外书房。"你去哪?" 永瑢快步跟上。
"贾琏书房有密室!" 墨玉语速极快,"当年我无意中发现的。
如果有人要藏人......"她猛地推开贾琏书房的雕花木门,里面果然一片狼藉。
墨玉直奔书架后那面可疑的墙壁,用力按压住一块松动的青砖。机关转动声响起,
墙壁缓缓移开,露出黑漆漆的密道入口。
一股淡淡的梨花香飘出来 —— 那是黛玉常用的熏香。墨玉心头一紧,正要进去,
却被永瑢拉住:"危险。" 他转向身后的禁军校尉,"带十个人,跟我来。
"密道狭窄潮湿,只能容一人通行。走了约莫五十步,前方忽然出现微光。墨玉屏住呼吸,
听见隐约的对话声。"...... 放心,只要拿到那玉珏,你妹妹就会平安无事。
" 是个沙哑的男声。"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黛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倔强,
"那玉珏已经交给太子殿下了!""太子?" 另一个尖利的笑声响起,
"等老佛爷拿到玉珏,别说太子,就连当今圣上也要让三分!
"墨玉瞳孔骤缩 —— 老佛爷?当今圣上的生母,一直居住在圆明园的仁寿皇太后?
她为什么要抓黛玉?就在这时,永瑢忽然示意停步。他做了个手势,禁军们立刻抽出佩刀。
墨玉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前方的石门。眼前是间不大的石室,黛玉被绑在柱子上,
嘴上贴着布条。两个黑衣人正围着石桌翻看什么,见石门突然打开,惊得同时转身。
"抓住他们!" 永瑢大喝一声,率先冲了上去。那两人反应极快,
其中一人掏出淬毒的匕首刺向黛玉,另一人则扑向永瑢。墨玉眼疾手快,
抓起桌上的青铜灯台砸向持匕首的黑衣人。灯台正中那人后脑,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另一人见势不妙,竟从怀中掏出烟雾弹。墨玉只觉眼前一黑,刺鼻的气味呛得她连连咳嗽。
等烟雾散去,石室里只剩下晕倒的黑衣人和被绑的黛玉,那尖利嗓音的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
永瑢解开黛玉身上的绳索,脸色铁青:"追!"墨玉抱住浑身发抖的黛玉,
忽然注意到石桌上散落的纸张 —— 那竟是荣国府历年向圆明园进贡的账目,
其中几笔高达十万两的 "孝敬银",收款人处赫然写着 "仁寿宫总管"。
而在账目最下面,压着半张泛黄的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墨玉却看得手脚冰凉。
"—— 林贾玉珏,藏着先帝传位密诏。"5 玉珏藏锋三更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二响,
荣国府西跨院的窗纸还透着微弱的光。墨玉指尖悬在那枚林贾玉珏上方,腕间银钏随着轻颤,
将月光折射成细碎的星子,落在玉珏表面那道看似天然的水纹裂痕上。"这裂纹走向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