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里己经有人在忙活——有挑粪的，有捡破烂的，还有提着篮子去城里卖身的年轻女子。
活着，在这里就是最大的本事。
"老许头，今儿还去西市？
"吴家强跟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打招呼。
老许头是这片混得最久的，城里每个铺子扔什么、什么时候扔，他都门儿清。
"嘿，小子，你也开始捡破烂了？
"老许头瞄了眼他的筐子，"告诉你个地方，皮货铺后面常扔好东西，就是得跟王麻子的人打好招呼。
"王麻子是这片地界的地头蛇，手底下管着一群混混，专门收保护费。
但凡有点油水的地方，都被他们盯得死死的。
"多谢老哥提点。
"吴家强递过去一个煮鸡蛋，这是他特意从早市上买的。
在这种地方，没人会无缘无故帮你，礼尚往来是底层人的生存法则。
老许头接过鸡蛋，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你小子有心了。
对了，最近李彪的人在找你娘要债，你可得当心。
"吴家强心头一紧。
李彪最近手头紧，开始到处逼债。
昨天就有个欠债的被打断了腿，听说是因为拖延了三天没还钱。
"我有数。
"他点点头，心里更加急切。
得赶紧把肥皂做出来，否则等李彪找上门来，就麻烦了。
皮革作坊后门的臭气隔着十几步就能闻到。
几条野狗正在翻找垃圾堆，看见人来，呲牙低吼。
吴家强摸出几块干粮扔过去，这些野狗可比人好打交道多了。
"谁！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阴影里窜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生锈的铁片。
"老鼠，是我。
"吴家强认出这是王麻子手下最小的马仔，人送外号"过街老鼠"，专门在各个黑市里转悠。
"哟，这不是吴寡妇家的小子吗？
"老鼠收起铁片，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听说你最近在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就是想弄点油脂回去，做点小买卖。
"吴家强打开筐子，露出里面包好的几个烧饼，"这是孝敬您的。
"老鼠打量着烧饼，又瞄了眼垃圾堆："就这些破玩意？
你要搬走也成，一天两个铜板。
"吴家强心里暗骂，面上却不显："老哥，这些烂油脂，作坊不要，您也嫌臭，我拿走还替您清理垃圾呢。
一天一个铜板，您看行吗？
"讨价还价是这里的生存技能，给多了显得心虚，给少了又会惹麻烦。
一个铜板不多不少，刚好让对方感觉占了便宜。
果然，老鼠咧嘴一笑："行吧，看在你识相的份上。
不过记住了，别让我逮着你偷奸耍滑。
"等老鼠走后，吴家强才开始收集油脂。
这些都是从兽皮上刮下来的，腥臭无比，但经过处理后，就是上好的皂基。
接着他去了制陶作坊。
这里的老板姓张，生性贪婪。
吴家强早就打听好了，知道他有个相好的在南市开布铺，经常去讨人嫌。
"张老板，"吴家强笑着凑上去，"听说南市的杨布庄最近在做批发？
"张老板顿时来了精神："你知道这事？
快说说，那杨掌柜是不是找了新买家？
""这个我不太清楚，"吴家强故作神秘，"不过我倒是知道，最近有个绸缎商从苏州来，专门找布庄进货......"一番添油加醋的胡扯，果然把张老板哄得开心。
几个破碎的陶罐，就这么被他轻松拿到手。
太阳快落山时，吴家强终于回了家。
母亲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手上的裂口又在流血。
"娘，您歇会儿吧，让我来。
"他心疼地接过木盆。
"你小子从早忙到晚，到底在捣鼓什么？
"母亲担忧地问，"昨天老孙家那小子来说，看见你跟老鼠那帮人混在一起。
可别学坏了啊。
""娘，您放心。
"吴家强笑道，"儿子是想做正经买卖。
您瞧这些......"他把收集来的东西一一摆开：油脂、木灰、碎陶罐，还有几味简单的香料。
这些都是制作肥皂的原料，在现代随处可见，但在这个时代，却要费尽心思才能凑齐。
"可是儿啊，"母亲迟疑道，"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
""娘，您等着瞧吧。
"吴家强胸有成竹，"儿子懂得一些配方，能把这些做成上好的肥皂。
您知道城里的肥皂多贵吗？
一块就要十五个铜板呢。
"他没告诉母亲的是，自己还在偷偷打听李彪的情况。
这个放高利贷的最近借了不少钱给城里的赌坊，一时手头紧张，正在到处逼债。
按这个势头，最多还有半个月，他就该找上门来了。
晚上，吴家强支起一口小锅，开始试制第一批肥皂。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火候要恰到好处，原料的比例也不能差。
一点小小的失误，成品就会报废。
"臭死了！
"隔壁传来骂声，"吴寡妇家那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该不会是在熬狗肉吧？
""呸！
就他那穷样，哪来的钱买狗肉？
怕不是在煮死耗子。
"吴家强充耳不闻，专注地调配着原料。
在这种地方，流言蜚语比毒蛇还要多。
但只要能做出好东西来，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会烟消云散。
深夜，第一批试验品终于完成。
他小心地将还带着余温的皂液倒入瓦罐，然后用草席盖好。
明天一早，就能看到成品了。
躺在硬板床上，吴家强却睡不着。
耳边是母亲轻微的呼噜声，还有远处时不时传来的打闹声。
这就是市井人家的生活，白天挣扎求存，晚上战战兢兢。
但他知道，只要熬过这一关，日子就会好起来。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只要有真本事，就不愁没有出路。
更鼓敲响，又是一个难捱的夜晚。
吴家强翻了个身，开始计划明天的事。
他得去城里打听打听行情，看看哪些铺子可能会收他的货。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一个人想要出头，光有本事还不够。
还得学会在刀尖上跳舞，在淤泥里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