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辰蹲在槐树杈上,湿透的麻布衣紧贴着嶙峋的脊梁。
他盯着三里外的乱葬岗,右眼突然灼烧般刺痛起来——那些本该沉睡的土包上方,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像一张倒悬的血网笼罩西野。
这是阴阳眼发作的征兆。
树下的老黑用指节叩击树干,腐肉碎屑从它青灰的手掌簌簌掉落。
这具跟了吴辰十五年的黑僵不会说话,但少年读懂了警告:月过中天,该去给新尸点穴了。
他们沿着山脊阴影移动。
吴辰赤脚踏过泥沼时,总有些半透明的影子从地底伸出手,试图拽他的脚踝。
老黑喉咙里滚出低吼,那些鬼手便缩回黑暗深处,留下几缕腥臭的黑烟。
乱葬岗比往日热闹。
十几个新刨的土坑横七竖八躺着,裹草席的尸体被雨水泡得发胀。
吴辰从褡裢里摸出朱砂罐,却在拧开木塞时僵住了动作。
东南角的无名尸正在蠕动。
草席缝隙渗出粘稠的黑液,像某种活物在席子下游走。
老黑突然暴起,将少年扑倒在地。
几乎同时,三根森白骨刺穿透草席,贴着吴辰耳畔扎进土里,溅起的泥点带着腐肉味。
“嗬...嗬...”草席下的东西发出漏气般的喘息。
吴辰右眼的红芒暴涨。
他看清那具尸体周身缠绕着蛛网状黑气,胸腔位置有个碗口大的血洞——这不是寻常走尸,是被人用炼尸术催生的尸傀!
老黑拽着他急速后退。
更多草席开始鼓胀,整片乱葬岗响起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吴辰后颈发凉,往常这些野尸闻到朱砂味都会安分,今夜竟像被什么东西唤醒了凶性。
第一具尸傀破席而出时,月光正好穿透云层。
那是具无头男尸,脖颈断口处爬满蜈蚣状肉芽,腹腔裂开,钻出三条挂着碎肉的铁链。
吴辰认得那铁链末端的钩子——是镇上刘铁匠打棺材用的墨斗线。
更多变异尸体站了起来。
有具女尸双臂化作螳螂般的骨刀,还有个孩童尸身背后凸起蝙蝠状的肉翼。
它们转向吴辰的方向,腐烂的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磷火。
老黑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但吴辰摸到它手臂在颤抖。
这些尸傀身上的黑气正在彼此勾连,形成某种阵法纹路。
右眼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少年恍惚看见云端立着个黑影,手中提线木偶般操纵着尸群。
尸潮涌来的瞬间,一道青光劈开雨幕。
铮鸣声震得吴辰耳膜生疼。
那是个踩着枣木剑的年轻道姑,杏黄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左手掐诀,右手剑指划过腰间鎏金剑匣,七张符箓应声飞出,在空中燃成赤红星斗。
“天罡镇邪,地煞伏魔!”
符火触及的尸傀顿时僵首,体表浮现出焦黑的咒印。
道姑翻身落地,剑匣中滑出柄青铜短剑。
吴辰注意到她剑柄刻着茅山云纹,但比寻常制式多出三道血槽。
“不想死就闭眼。”
道姑的声音像山涧冻泉。
她咬破指尖在剑身一抹,血珠竟逆流而上,在铜锈斑驳的刃口凝成霜花。
当剑锋刺入土地的刹那,方圆十丈的雨滴全部悬停半空,继而化作万千冰锥倾泻而下。
冰雨过后,只剩满地碎冰裹着尸块。
道姑收剑入匣,转身打量缩在老黑身后的少年。
她目光落在吴辰泛起红芒的右眼时,瞳孔微微一缩:“阴阳眼?
你是吴念真的后人?”
吴辰拼命摇头,比划着咽喉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老黑突然按住他肩膀,腐烂的手指在地上划出歪扭的字迹:他吃尸奶长大。
道姑的表情变得古怪。
她抬手凌空画符,金色咒纹印在少年眉心:“三阴聚首,尸王将醒...怪不得今夜有尸妖作乱。”
她解下剑匣抛给吴辰,“抱稳了,除非你想留在这喂尸魈。”
没等少年反应,道姑抓起他后领跃上木剑。
老黑咆哮着扑来,却被符咒弹飞数丈。
吴辰在呼啸的风声中回头,看见他的黑僵同伴正被五具双头尸傀围攻,腐肢碎肉如雨纷落。
他抱紧冰冷的剑匣,闻到匣缝里渗出的沉香味混着铁锈味。
道姑的杏黄飘带拂过脸颊,上面用银线绣着个小篆——清漪。
这是她的名字。
脚下的群山正快速后退,吴辰右眼的红芒渐渐消退。
他不知道自己正飞向何处,但剑匣里突然传来轻微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叩击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