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皇帝远,江州离京都不算近,连这消息都是驿站快马加鞭十余天才传到江州,朝堂更迭对江州的影响都不算大,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底层商户?
叶府众人高兴的原因在于他们终于可以吃绝户了。
叶老爷与其夫人伉俪情深,这一生未曾纳妾,两人膝下只育有一女,二人原本打算待女儿清禾及笄后为她挑选一名品行好的男子为上门女婿,这样既保全了叶氏,女儿也不会受委屈。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女儿及笄前,叶老爷便撒手人寰,而这些旁支亲戚们更是虎视眈眈,盯着这无支无扶的母女俩。
按照大赵律例,凡是父母首亲去世者,男子当守孝三年,女子当守孝一年,方可谈婚论嫁。
眼看着孝期将过,旁支们蠢蠢欲动时,先帝突然驾崩,民间不得婚嫁,叶清禾的婚事只得按下不表。
如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也就代表着他们可以拿捏叶清禾的婚事了,嫁出去的姑娘如同泼出去的水,到那时,这叶府,叶记绸缎与她又有何关系呢?
叶清禾看着满府的白布被取下,换上喜庆鲜艳的颜色,捏紧了手掌,自从父亲病重,叶庆就开始为了蚕食叶府而布局了,除了那几个老人,叶府里大多数人都被换成了叶庆的的人,父亲死后 他更是无所顾虑了。
尖湿滑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侄女,新帝登基,丧期己过,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不然我这做弟弟的怎么对得起大哥啊!”
话至深处,一滴眼泪还从那张肥腻的脸上流了下来。
叶清禾缓缓转过头,月光在其白璧无瑕散下一层薄光,艳若桃李的容貌,险些让叶庆看呆了去,这小妮子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叶庆遗憾地咂咂嘴,可惜了,他们同宗同族,虽然是远得不能再远的表亲,那也是同宗,不然哪能迂回弯转,倒便宜那个姓黄的了。
“你放心,黄老爷年纪虽然大了点,但年纪大才会疼人,哪是哪些毛头小子能比的?
更何况黄老爷的产业不比叶氏小,你嫁过去是做少奶奶的。”
春雨听着这话简首怒不可遏,他这是什么话,黄老爷己经西十好几了,后院里妻妾成群,哪里配得上她家姑娘?
老爷当初看他可怜才收留了他,可谁知竟然是引狼入室。
叶清禾将春雨拦住,她这脾气火爆是会吃亏的。
“是吗?
那二叔怎么不将桃妹妹嫁过去?”
叶庆冷嗤一声,若是黄老爷看得上叶桃,将她送过去也不成问题,女人的存在不就是为男人铺路吗?
可偏偏黄老爷看上的是你叶清禾,是叶桃没有这个福气。
“可二叔是不是忘了,我有婚约在身。”
叶庆一愣,转而狂笑:“哈哈哈哈,你是说你当初救的那个小子吗?
若是他真有心娶你,怎么会近两年来都音信全无呢?
要我说啊!
乖侄女,外面那些男人可都是坏得不能再坏了,你还是乖乖嫁给黄老爷吧!
至少二叔是不会害你的。”
“再者,一纸婚书罢了,可以不作数的。”
叶清禾浅笑:“是吗?
那可真是多谢二叔了。”
本想看到叶清禾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儿,可没想到她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真是让叶庆恨得牙痒痒。
步入拐角,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阿禾妹妹。”
叶清禾回头看着他,在等他下一句话,可男人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叶清禾讽刺一笑:“对不起?
堂哥有何对不起我的?
说起来,堂妹还该感谢你的,若不是你和二叔,我怎么有福分嫁给黄老爷呢?”
叶临无可辩解,眼眸垂下,看着人从自己身边走过。
回到院子,春雨焦急道:“怎么办?
难道姑娘真的要嫁给那个什么黄老爷吗?
二老爷吃相也太难看了点,那黄老爷的几个儿子都比你年纪大,后院女人无数,若是姑娘真过去了,那,那……”春雨急得团团转,眼泪包在眼眶里,切切实实在为她担忧。
叶清禾安抚性地拍拍春雨的手,安慰道:“你家姑娘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我自有办法,只是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夫人了,免得她担心。”
一道颤抖的声音响起:“阿禾……”叶清禾心里咯噔一下,转身看向她的母亲,叶夫人林婉容仿佛浮柳般摇晃,若不是叶妈妈眼疾手快扶着她,恐怕早己摔倒在地。
罢了,此事不是小事,还是应该提前告知,免得阿娘担心。
“阿娘,我们先回房间。”
烛光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此时在屋子里的人都是亲近之人,叶清禾也无顾及,将叶庆的打算和盘托出。
叶夫人一口气堵在心口,脸涨得通红,叶清禾急忙上前替她顺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阿娘放心,我不会嫁给黄老爷的,我手上有一纸婚书,这是己经在衙署写过案综的。”
叶夫人踌躇再三,才斟酌道:“可那温野己经有两年都不曾有过消息了。”
当初她们母女俩在为叶老爷祈福的路上捡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那男子记忆全无,长相俊逸,文韬武略都懂一些,阿禾叫他阿野。
两个孩子越走越近,叶夫人觉得这样也好,至少二人情投意合,阿野品行不错,以后定会好好待阿禾,叶府遭遇的危机也可迎刃而解。
可没成想,他竟然不辞而别,近两年的时光,没有半点消息,叶府对这个人讳莫如深,叶夫人说起这个人时,暗暗观察女儿的神情,生怕她伤心难过。
可叶清禾有什么可难过的?
两人不过是各取所需,她找大夫用药为他疗伤,让他陪她演一出戏罢了,甚至那婚书上,也不是他的真名。
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叶清禾的名字和温野的名字写在婚书上,这才是真的。
这婚书只能挡一时,而婚书后面要做的事,才是真的能保她一辈子。
“阿娘,我要用这婚书去求一个牌坊。”
叶夫人吓了一跳,若是立了牌坊,那阿禾这辈子便再也不能婚嫁了,她才十七啊,怎能如此?
“姑娘三思啊!”
“姑娘!”
叶清禾止住了叶妈妈和春雨劝说的话,眉眼间满是坚决:“若是不这样,那我就得嫁给黄老爷了 哪怕不是黄老爷,也会是张老爷,李老爷,我必须要绝了根源!”
沉默,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叶夫人泪眼婆娑地看着清禾:“是阿爹阿娘对不起你。”
若不是他们引狼入室,怎么会到如此地步。
叶清禾扑在叶夫人怀里,如同从前一样撒娇:“阿娘,你们没有哪里对不起我,下辈子我还要做你们的女儿。”
叶妈妈和春雨也心疼地望着她们姑娘,唯有当事人眼里满是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