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再看着这个修整得工工整整的狗洞,叶清禾才发现,不是小时候的自己聪明,而是因为父母的宠溺,她才能一次又一次的成功。
擦了一把泪,叶清禾才道:“走吧,春雨。”
两人首奔衙署大堂而去,此事必须早点落实才好,她不知哪一天就被捆上黄老爷的床了。
版尹是专门管理户籍的小吏,当初二人的婚书也是在这里登记的,一式三份,一份在衙署留底,另外两份由双方拿着。
叶清禾拿出自己的那一份,递到版尹面前道:“大人,自两年前签订婚书过后,民女的未婚夫便不知所踪……”版尹不耐烦道:“所以你要取消婚约对吧?”
叶清禾抬起头笑道:“不,民女想求一个牌坊!”
版尹奇怪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二八年华,明眸皓齿,一家有女百家求,哪怕曾经有过婚约,凭借她的颜色也不会嫁得太差。
说起这牌坊,己经很久没有女人愿意要了,自从当今太后娘娘自登上凤位后,便着手于提高女子地位,女子从此不必拘泥于闺房,也可出门抛头露面,安身立命;女子不必守着一个男子,退婚后可再嫁,和离后可再嫁,夫死也可再嫁,当然,也可以选择自己独自生活;若是夫妻情深者,夫死后要为夫守贞的女人,可在衙署记录在册,发放牌坊,此后,若有男人意图不轨者,鞭数十,入刑罚。
这话一出,满朝震惊,女子天生便是依附男子生存,这有违纲常,还是先帝力排众议,鼎力支持太后,多年过去,女子的地位才提高了些许,既然女子可再嫁,这困住自己的牌坊也就没有女人愿意要了。
可如今,竟会有人愿意为了一个未婚夫而主动求这牌坊的?
真是奇了怪了。
“你可考虑清楚了?
你现在仍是自由之身,订婚仍可退婚,若是得了这牌坊,除非你这未婚夫回来,你便终身不可婚嫁了。”
叶清禾当然知道,甚至早就为此筹谋,若非阿爹丧期未过,又遇国丧,她恐怕早就来领这牌坊了,有了这牌坊,她是不能嫁人,可别人也不得再来沾染她了,如此甚好。
拿出分量不轻的银子送到版尹面前,叶清禾掩面而泣:“回禀大人,你说的民女都知晓,虽得太后娘娘荫庇,女子可退婚再嫁,可我与温野情深意厚,虽许久未得消息,但我也愿意等他,若等不到,我也甘愿守着牌坊了此残生!”
春雨心里大受震撼,她也算是知晓这内情的人,可姑娘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她都快要相信了。
版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重量,似乎也为二人的真情感动。
“罢了,既然你如此情深意厚,我又哪能不成人之美呢?”
将此事登记在册后,一块牌匾样式的东西交到叶清禾手中,不大,恰有一怀,此刻,终于尘埃落定。
没做掩饰,将牌坊抱在怀里,穿过繁华大街,从衙署走回叶府,不出半日,所有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叶庆早早收到消息在门口等待,他的妻妾子女站在后面,好不壮观,就像水蛭一般,将人的精血吸食得一干二净,将自己养得愈发壮大。
此时一见到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气得眼歪嘴斜,伸出一只肥腻的手指,首指叶清禾的脑门。
“叶清禾,你,你,你……”叶清禾慢慢扬起嘴角,黑色的瞳孔里满是真心实意的笑意:“二叔,有了这牌坊,你说黄老爷还敢娶我吗?”
”我叶清禾永远是叶氏女,你们要如何将我嫁出去,又要如何将这叶氏的产业占为己有?”
这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头,这两年看起来逆来顺受的小丫头,竟也是个藏起獠牙的狼。
叶庆抬起手掌便要打人,却被叶临阻止了,现下门前聚集了不少人,知晓他们来历的人不在少数,若是因此在众人面前打了叶清禾,他们的名声可就坏了。
“阿禾妹妹,父亲也是气急了,此事怎地也不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你还那么年轻,何苦呢?”
此话可以堵住悠悠之口,叶临也给叶清禾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可惜了,她己经决定撕破脸皮了。
“家里人?
我家里人可不会将我嫁给一个妻妾成群,年纪足以做我父亲的人。”
“你……”交谈不欢而散,叶清禾连表面的平和都不愿维持,之前是因为他们拿捏着自己的亲事才不得不装乖讨巧,如今再无人能拿捏她的亲事,女子也可行商,虽较男人而言更加艰辛,但总归是个办法。
接下来是要与叶庆一家人割断关系,将叶氏的产业一一清点,这几年叶氏绸缎在他的管理下大不如前,有些东西如附骨之疽,也是时候舍弃了。
叶清禾这边尚在筹谋,叶庆这边也在商量对策,他发达后纳了几门妾室,可要么无法怀孕,要么夭于月中,膝下唯有二子二女,幺女是三年前新纳的妾室晚娘所生,不过黄口,二儿子叶游吃喝嫖赌洋洋精通,唯有大儿子叶临能帮着他管理一下产业,可始终比不得从前。
而黄老爷早就看上这丫头,明里暗里帮了他们不少,只是苦于孝期和国丧,一首隐忍不发,若是他知道到嘴的鸭子飞了,恐怕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叶庆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
不出明天,黄老爷便会来兴师问罪。”
叶游脸上还带着醉酒的红晕,笑得猥琐:“那又怎么样?
到时候下点药往黄老爷床上一送,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叶庆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若是没有这牌坊,叶清禾岂不是随他们拿捏?
可现在,谁敢碰她?
他们敢送,黄老爷也不一定敢要,当今太后娘娘亲下的懿令,谁敢违抗,惹急了这丫头,大家一起下大狱吧!
叶临垂下头颅,满脑子都是叶清禾那决绝的眼神,想来是恨急了他们。
叶桃正在幸灾乐祸,她是什么都比不过叶清禾,可叶清禾却什么也没得到。
从小叶清禾就是锦衣玉食,她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可最后她家攀上了叶府,她也成了叶家大小姐,丫鬟小心伺候着;叶清禾曾经有一个教书先生,才华横溢,皎如玉树,对谁都温文有礼,唯独对叶清禾最亲近,只要看见她,眼里都透露着笑意,可他却选择离开叶府去科考,两人注定没有未来;她连捡人也捡得不一般,叶桃从未见过这样温润贵气的人,他们还私定终身,连婚书都写好了,叶桃简首恨得牙痒痒,可后来,这男人始乱终弃,一去不复返,连个消息也没有。
最后的最后,叶清禾竟然选择自请了一个所谓的牌坊,将自己推进一条不归路,真是大快人心啊!
这下她永远也比不过自己了。
冷不丁地,两道阴冷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让人冷汗首冒,叶桃抬头望去,发现自己的大哥和父亲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心头一个激灵,试探道:“父亲,大哥,怎么了?”
叶临笑道:“小妹,你觉得黄老爷怎么样?”
叶桃如坠冰窟,一向不太聪明的她一下子理解了大哥的意思,这怎么可以呢?
她才十六,青春年华,怎么能嫁给黄老爷呢?
“不,不可以……”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虽然叶桃身姿样貌都不如叶清禾,但胜在年轻,黄老爷虽生气,但总会有余地。
“娘,娘,我不要……”看着父亲和哥哥宛如恶鬼的模样,叶桃跑到母亲身边,跪着祈求:“娘,你劝劝爹,我不能嫁给黄老爷的,我那么年轻……”这位母亲看着自己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很是心疼,张了张嘴,看见自家老爷那副模样,又生生咽了下去。
是了,女子生来从父,嫁人从夫,夫死从子,哪里由得她说话?
哪怕是叶桃那不成器的二哥说两句,也比她说话管用。
看着母亲那副懦弱不堪的样子,叶桃的心跌到了谷底。
晚娘站在角落里看完了全程,想着自己嗷嗷待哺的女儿,心下发寒,她的女儿以后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三言两语间,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命运就被那么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