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里,那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还在跟着,绣花鞋踏过积水竟不起半点涟漪。
刹车片发出刺耳尖叫,车身在湿滑路面划出蛇形轨迹。
顾明死死踩住刹车,副驾上的解剖箱翻倒在地,手术器械叮叮当当滚到脚边。
挡风玻璃外,被撞飞的人形物体正以诡异的角度折叠在绿化带里。
雨水顺着领口灌进后背,顾明踉跄着扑向伤者。
手指刚触到对方颈动脉,整个人如遭电击——躺着的是个纸人,朱砂画就的五官在雨中晕开,血色泪痕蜿蜒而下。
柏油路上散落着真正的器官:半片肺叶挂在冬青枝头,心脏在积水坑里微微抽动。
"顾法医好眼力。
"清冷女声自背后响起,墨绿旗袍的下摆扫过满地血浆。
女人弯腰拾起那颗心脏,猩红液体从她雪白的指缝间滴落,"令尊当年若是有你这般警觉......"解剖刀抵住女人咽喉时,顾明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
二十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提起父亲。
1999年云州大学生物研究所那场大火,连同十三名研究员烧成焦炭的,还有母亲失踪的真相。
"你知道什么?
"刀刃在苍白的皮肤上压出血线。
女人颈间银链突然灼热,顾明吃痛松手,链坠上的青铜铃铛发出空灵脆响。
当他再抬头时,柏油路上只剩潮湿的月色,连轮胎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市局解剖室里,不锈钢台面反射着惨白灯光。
顾明盯着物证袋里的心脏切片,电子显微镜显示心肌细胞呈现诡异的螺旋状裂痕,就像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绞碎。
这让他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些小白鼠——注射过未知血清的啮齿类动物,总会在第七天突然爆成血雾。
"监控录像调出来了。
"刑警队长程朗推门而入,胡茬上还沾着泡面汤汁,"见鬼的是,从你出勤到返回的西个小时里,车载GPS轨迹显示你一首在绕城高速兜圈子。
"顾明的手僵在显微镜调焦轮上。
解剖台下的阴影里,半张黄纸悄无声息地滑过地砖,朱砂绘制的符咒在荧光灯下泛着暗红。
他忽然想起女人消失前说的那句话:"七月半,子时三刻,研究所旧址见。
"冷藏柜发出嗡鸣,某个格间突然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
当程朗掀开第三具无名尸的白布时,顾明看见尸身胸口赫然浮现出与纸人相同的符咒——正是父亲笔记本最后一页的涂鸦。
废墟深处,青铜铃铛在月光下泛起幽绿。
顾明跟着苏晚穿过焦黑的门廊,烧融的电路板在靴底发出脆响。
二十年陈腐的空气里突然飘来福尔马林的味道,他看见女人的旗袍变成白大褂,墙上的焦痕褪去,时光在***中倒流回1999年的雨夜。
"这是祝由术的观落阴。
"苏晚的声音忽远忽近,腕间银链缠住顾明手指,"集中精神,别被回忆吞噬。
"实验台的荧光灯管开始闪烁,年轻版的父亲正在给培养皿做标记。
顾明瞳孔骤缩——母亲竟穿着研究员制服站在离心机前!
记忆里分明说当晚母亲去幼儿园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死亡现场?
警报突然炸响,培养舱里的实验体疯狂撞击玻璃。
顾明看见父亲往注射器里灌入金色液体,那是他笔记本上记载的"***血清"。
母亲冲上去抢夺时,针头扎进她脖颈,金色纹路瞬间爬满皮肤。
"快走!
"父亲将母亲推进气密舱,反手锁死闸门。
透过观察窗,母亲的身体正在晶化,皮肤下透出岩浆般的光芒。
爆炸前最后一秒,顾明终于看清母亲的口型:"活下去。
"气浪掀翻时空的帷幕,顾明跪在废墟里剧烈干呕。
苏晚将铃铛按在他心口:"当年有人用祝由术封住事故现场,你母亲的一部分意识还困在时间里。
"她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蜿蜒着与母亲相同的金色纹路,"***血清让我们成为活体钥匙,现在轮到你来终结这个轮回。
"暗处传来程朗的惊呼,十几道红外线光点突然锁住两人。
穿防化服的武装人员从西面八方包抄而来,领头者举起证件:"特别调查科,现以危害国家安全罪逮捕你们。
"顾明突然笑了。
他想起解剖台上那些螺旋状裂痕的心肌细胞,想起纸人朱砂符咒与父亲笔记的对应。
当特别调查科的人扑上来时,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铃铛上——既然科学解释不了这一切,那就用玄学撕开真相。
青铜铃音荡开涟漪,整座废墟开始颤动。
烧焦的混凝土重新变成雪白墙壁,时光再次倒转。
这一次,顾明带着二十年后的记忆,站在了事故发生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