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缩在掉毛的粉色毛衣里刷抖音，
门口媒婆的嗓门比村头大喇叭还响：“张家小子提的是五粮液！李家后生带的是金华火腿！
”手机突然震动。 暗恋三年的学长阿杰发来私信：“小满，我们公司在招课程顾问，
包住宿。”配图是杭州钱江新城的夜景，玻璃幕墙亮得能闪瞎人眼。“死丫头又在摸鱼！
”我妈掀开碎花门帘冲进来，指甲油脱落的食指戳着我太阳穴，“王婶带人候着呢！
”我扒着门框不肯动：“这都第五个了！您当菜市场挑白菜呢？
”“人家白菜还知道趁着新鲜嫁！”我妈揪着我耳朵往客厅拽，“你看看陈芳、李娟，
哪个不是二十就当妈了？”堂屋里坐着个穿立领夹克的男人，见到我瞬间弹起来，
碰翻了茶水。他手忙脚乱掏纸巾，结果带出裤兜里皱巴巴的烟盒。“小满爱看书。
”王婶踹了男人一脚，“快把见面礼拿出来！”男人慌慌张张摸出个塑料袋，
里面是本《母猪产后护理》。我盯着封面上咧嘴笑的猪妈妈，听见自己后槽牙咯吱响。
“现在养猪可挣钱了！”王婶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小赵家养了三十头母猪，
年底就能盖小楼…”手机又震了。 阿杰发来语音：“公司附近就是西湖，
下班可以去看音乐喷泉。”背景音是咖啡机的嗡嗡声，
和我耳边猪叫般的说亲声形成魔幻二重奏。“小满害羞了。”王婶突然抓住我左手，
“瞧瞧这细皮嫩肉的，最适合…”我猛地抽回手，碰掉了那本《母猪产后护理》。
书页摊开在地上，正好是”配种注意事项”章节。“装什么清高！”王婶拉下脸，
“隔壁村刘翠花收了十八万彩礼，结婚当天还跟初恋发短信…”我指甲掐进掌心，
阿杰的新消息在裤兜里发烫：“今天最后一天报名。”院外突然传来摩托车轰鸣。
穿皮衣的寸头男生跨坐在川崎机车上，头盔夹在臂弯里露出带疤的下巴：“王婶，
这就是你说的村花？”“哎呦李哥来迟了！”王婶变脸比抖音切视频还快，
“人家小满正挑着呢…”叫李哥的男生甩过来个红包，
纸币边角刺破红纸扎在我手背上：“跟我处，明天就能去城里买三金。”手机疯狂震动。
阿杰连发三条消息：“公司有员工宿舍”、“月薪六千起”、“今晚十二点截止报名”。
“小满！”我妈狠狠拧我后腰，“给李哥倒茶！”我盯着瓷砖缝里挣扎的蚂蚁，
听见自己说：“我要去趟茅房。”躲进旱厕才敢打开手机，
阿杰的对话框还闪着”正在输入中”。我哆嗦着按下语音键：“阿杰，我…”“林小满！
”我妈的咆哮震得茅厕木板晃，“赵家小子要跟你交换手机号！
”最后看了眼杭州的霓虹灯光，我把手机塞进内衣夹层。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
脸上已经焊好乖巧笑容：“李哥，加个微信呗？”寒风吹散旱厕的异味，
我听见王婶得意的笑声：“成了！这单媒人钱够给我孙子买奶粉…”二、微信叮咚响了两天，
置顶聊天变成“养猪小赵”和“机车李哥”。小赵7:30准时发来：“吃了吗？
”配图是猪饲料搅拌机。 我回了个熊猫头表情包，他秒回：“多喝热水。
”李哥的对话框弹出来：“宝贝在干嘛？”后面跟着三朵玫瑰。我刚要打字，
他又补了句：“我妈说彩礼最多给八万八。”“林小满！你当菜市场砍价呢？
” 我爸突然掀翻酸菜鱼汤碗，瓷片溅到我脚背上：“王婶说李家明天就要回话，
人家能出八万现钱！”“隔壁陈芳才收了六万六...” “你能跟陈芳比？
”我妈扯着晒腊肠的麻绳冷笑，“人家头胎就生儿子，
你姐当年...”我攥着手机躲进里屋，阿杰的朋友圈突然更新了。西湖断桥覆着薄雪，
配文“缺个撑伞的人”。手机震得手心发麻。 李哥：“宝贝怎么不理我？
” 小赵：“母猪配种视频.mpg”我点开阿杰的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十分钟。
寒风吹开糊窗户的旧报纸，月光正好照在订婚用的金戒指上——昨天王婶硬给我戴上的，
说能防李哥反悔。“我订婚了。” 给阿杰发完这四个字，我火速撤回。
没想到他秒回：“对方对你好吗？”院里的老黄狗突然狂吠。 我妈踹开房门，
指甲缝还沾着酸菜叶：“跟谁发消息呢？手机拿来！”“刷...刷婚前注意事项呢！
”我把手机塞进胸罩里，“王婶说李哥要婚前检查报告。”“检查个屁！
”我爸举着竹扫帚冲进来，“明天就把证领了，腊月二十八摆酒！”他们摔门出去时，
我摸出藏在胸罩里的手机。阿杰又发了条语音：“杭州今天下雪了，
你...”后面的话被我妈剁排骨的声音盖住了。半夜三点，我蹲在漏风的厕所隔间。
李哥发来59秒语音：“我妈说婚纱照拍最便宜的套餐就行，
反正以后有娃也没空看...”我按下转文字，
语音条下自动跳出来：“彩礼”、“三金”、“必须生儿子”。
突然发现小赵两个小时前发了条：“母猪难产了，你能来帮忙吗？
”阿杰的头像在这时亮起来。 他发了张办公桌照片，马克杯上印着“杭州欢迎你”，
杯沿沾着口红印。我咬着金戒指在聊天框打字：“其实我...” 隔壁传来我妈的咳嗽声，
手指一抖把消息发给了小赵。“其实我想学动物医学。” 小赵秒回六个感叹号：“！！！！
你会阉猪？！！”我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蜘蛛网，把金戒指塞进装老鼠药的铁罐。
窗外的雪突然下大了，阿杰的朋友圈更新了定位——杭州·IN77商圈。
三、化妆师往我脸上扑第五层粉时，李哥在试衣间外喊："选2888套餐够用了！
抖音滤镜开最大都一样！"镜子里突然多出个人影。 阿杰抱着白玫瑰杵在门口，
西装革履得像从偶像剧片场穿越来的。他领带夹闪着我不认识的logo，
和墙上"买婚纱送电饭煲"的褪色广告形成鲜明对比。"小满..."他喉结滚了滚，
"我开了家培训公司，缺个合伙人。"我婚纱裙摆卡在试衣间门缝里，蕾丝勾出毛边。
阿杰递来的烫金名片印着“杭州杰昇教育CEO”，角落还有防伪镭射标。
李哥突然踹门："磨蹭啥呢？后面还有三对等着拍！" 他军大衣肩头落满雪渣，
手机外放着《爱情买卖》当背景音乐。阿杰手指擦过我掌心："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
" 他腕表嘀嗒声清晰得像倒计时，我瞥见镜中自己糊成墙灰的脸，
突然笑出声："定金三千不退呢。"化妆师举着发胶冲过来："新娘子快戴头纱！
" 假睫毛被吹风机掀飞的瞬间，我听见阿杰说："公司包五险一金。
"李哥突然挤进我们中间。 他身上的旱烟味熏得我后退半步："这小白脸谁啊？
""婚庆公司销售。"我把阿杰往门外推，"推销八千八的跟妆服务。
" 阿杰的白玫瑰掉在地上，被保洁阿姨当成垃圾扫走了。换装时手机震个不停。
师说婚纱照p图另收费” ；小赵：“母猪下崽了视频.mp4”摄影师喊"新郎搂腰"时，
我羽绒服里的手机贴着皮肤发烫。阿杰又发了条语音，我偷瞄到"员工宿舍有地暖"几个字。
"笑比哭还难看！"摄影师从三脚架后探头，"想想高兴的事！
" 我盯着阿杰留在化妆台的名片："茄——子——"外景拍摄选在镇中学操场。
李哥的二手奥迪死活打不着火，最后是阿杰开着黑色SUV送我们去的。
他车载香水是清新海盐味，和后备箱李哥的咸鱼腥气在空调风里打架。
"兄弟做婚庆挺挣钱啊？"李哥瘫在后座抠脚，"这车够娶两个媳妇了。
" 阿杰握方向盘的手暴起青筋："副驾抽屉有喜糖。"我摸到盒Godiva巧克力，
生产日期贴心地被便利贴盖住了。李哥抢过去拆开金箔纸："这糖纸能卖废品！
"拍最后一组照片时，阿杰的微信弹出来：“我住君悦酒店3207。
” 漫天撒的假雪花里，我攥着化了半截的巧克力，听见自己说："李哥，
我想吃街口炸淀粉肠。"他骂骂咧咧去买时，阿杰突然从树后闪出来。
他睫毛上沾着人造雪："跟我走，现在。"我扯开层层叠叠的裙摆，
露出秋裤上别着的手机："刚收到王婶短信，说酒店酒席订金不退。"阿杰的眼圈突然红了。
这个拿过省级辩论赛冠军的人，
此刻像个卡带的复读机："我可以帮你付..."远处传来李哥的吼声："肠粉摊要收摊了！
" 我把巧克力塞回阿杰口袋："代我尝尝西湖醋鱼。"回程车上，
李哥突然说："那小白脸塞给我两万。"他得意地晃着钞票，"说是随份子钱。
" 我数着车窗上的冰花，突然发现阿杰把微信头像换成了断桥残雪。四、凌晨三点零八分，
我第8次被哭声惊醒。床头柜的奶粉罐已经见底，李哥的呼噜声比催奶师揉得还狠。
"再哭把你塞回肚子！"我对着空气挥拳头，手机屏幕突然自动亮起。
抖音广告跳出个穿制服的小姐姐：”报考幼师资格证，圆你桃李满天下梦！
”截图键按得比喂奶还快。 李哥翻了个身，
磨着牙说梦话："生二胎补助五千..."天没亮透我就冲去菜场，鬼使神差绕到镇中学，
两脚使出吃奶的力一蹬，整个人挂在后墙。孩子们正在跳《本草纲目》，
有个扎马尾的老师喊着拍子，阳光给她镶了圈金边。"偷小孩啊！
"门卫大爷举着扫帚冲过来。 我抱头逃窜时，塑料袋里的土豆滚进臭水沟。
李哥的电话追着屁股响："喂！死哪去了？娃拉裤兜了！"回家路上遇见王婶，
她挎着印”最佳婆婆”的帆布包冷笑："当妈还穿露脚踝裤子？
寒气入子宫生不出儿子...""婶，您口红沾牙上了。" 我闪进小卖部买尿布，
柜台电视正在放《乘风破浪的姐姐》。主持人问选手梦想是什么，
三十八岁的张姐说："开万人演唱会！"手机突然震动。 阿杰发了张办公室照片，
背景墙挂着“优秀教育机构”锦旗。我蹲在酱油货架后回复："你们招保洁吗？
""又乱花钱！"婆婆踢开院门时，我正盯着幼师广告发呆。
她抢过手机划拉两下："高级育婴师不就是高级保姆？
不如去你表叔的养猪场..."深夜喂奶时，我偷摸登录报名网站。学历验证卡在初中毕业，
网页弹出个弹窗广告：”中专学历速成班，学信网可查！”李哥突然翻身，
我秒切回养猪小赵的对话框。他刚发了条："母猪产后抑郁怎么办？"配图是头绝食的母猪。
"要不试试这个？"我把速成班广告转发过去。 小赵秒回六个感叹号："你要改行当兽医？
！！"第二天洗尿布时，我在洗衣粉袋子里找到张皱巴巴的纸。当年中考成绩单上，
班主任评语栏写着：”该生有很强的共情能力”。
手机突然跳出阿杰的消息："我们分校在招生活老师。" 我盯着泡沫里浮沉的屎渍，
把成绩单折成纸飞机射向窗外。纸飞机撞上晾晒的尿布，正落在”最佳婆婆”帆布包上。
婆婆的尖叫响彻全村："反了天了！尿布都敢往我头上扔！
"五、我正在抖音直播里记笔记"幼儿敏感期特征"，突然弹出399元优惠券。
主播喊着"最后三分钟"时，院门吱呀响了。"给娃带的土鸡蛋。
"姐姐把塑料袋搁在发霉的茶几上，"妈说你这奶水比自来水还稀。"我手忙脚乱锁屏，
奶瓶砸在地砖上炸成烟花。姐姐弯腰收拾玻璃碴，忽然说："你初二作文写想当特级教师，
稿纸现在还贴在老屋墙上。"婆婆的骂声穿透窗户："不下蛋的母鸡还糟蹋东西！
" 姐姐突然掀开我枕头，底下压着的中专教材《教育学基础》露出半截。
"王婶介绍的养猪场..."我话没说完，姐姐往我兜里塞了卷东西。
展开是捆成卷的十块五块，最大面值是张缺角的二十。深夜两点，我摸出陪嫁红布包。
当年我妈塞进来时说这是"救命钱"，
现在数出三十二张零票——买399的课还差71.5。
李哥突然翻了个身："淘宝双十一满300减50..." 我僵成雕塑，
直到听见他磨牙声才敢喘气。手机屏幕映出阿杰的新消息：”分校急招夜间客服，时薪20。
”"还不睡？"婆婆幽灵般出现在门口。 我把红布包往尿不湿里一塞："查育儿经呢，
抖音说趴睡能治肠绞痛。"第二天洗奶瓶时，姐姐发来链接：”成人中专报名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