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言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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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山下乡第三天,身上的“城市味”就被大太阳晒得差不多了。

裤腿卷得老高,脚上沾满黄泥,原本还觉得自己是“下放改造”的知识青年,不出三日,己和地里的苞谷平起平坐。

“青山,镰刀不是这么拿的!”

二叔喊得满头大汗,“你那姿势,砍庄稼不如砍人!”

李青山红着脸改了姿势,心里一阵苦笑。

他才发现,书上写的“锄禾日当午”只是个文艺句子,真正干活时,“锄禾当头锄、汗滴在眼珠”才更贴切。

村里人倒是对他不坏。

大婶们时不时给他送碗玉米粥,小孩也愿意围着他转——特别是那个叫“狗剩”的娃,才八岁,一张嘴像抹了辣椒油,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喜欢缠着李青山问城里事。

“李哥,听说城里有火车,是不是像龙?”

“也没尾巴,也不会喷水,倒是吼起来像是饿狼叫。”

“那你来村里,是不是犯事儿了?”

李青山一口老玉米差点没呛住,连忙咳嗽掩饰过去,“胡说啥呢,咱这是支援农业建设!”

狗剩一脸“我懂的”神情,点头,突然小声说:“那你知道咱村庙那儿晚上闹鬼吗?”

李青山一愣:“你瞎说啥呢!”

“真的!

我上周夜里尿急跑出去,就看见庙里亮光闪两下,还听见‘哗啦’一声,像有人搅水……”“那可能是……老道洗脚。”

狗剩歪头看他,半信半疑。

李青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转移:“以后晚上别乱跑,小孩多睡觉长个。”

可话音未落,第二天村里就炸了锅。

狗剩——丢了。

准确说,是狗剩突然“疯了”。

那天清晨,村口井边传来女人尖叫,狗剩娘扑在地上嚎哭:“狗剩疯啦!

狗剩他…说胡话,还咬人了!”

村民一窝蜂围过去,只见狗剩被绑在柱子上,双眼翻白,嘴里念叨着:“水里有人…眼睛红…手里拿着……拿着人头…”狗剩平日调皮归调皮,哪见过他这般模样?

几个年长的村民面色一变,有人悄声说:“这不是……中邪了吧?”

可正值文革期间,讲“中邪”?

那是妥妥的“封建糟粕”。

石支书一听,立刻板起脸:“胡说八道!

小孩病了!

是脑热!

脑子进水了,找赤脚医生看看就是!”

李青山在一旁默不作声,可他心里己经打鼓:狗剩说的“水里有人”,和他几天前看到庙中异光的事不谋而合。

而且他注意到,狗剩的手腕上,隐约有水草缠绕的痕迹——这村西面环山,哪来的水草?

更怪的是,当狗剩念出“拿着人头”时,庙方向传来一声低低的钟响,虽然轻,却在寂静中分外刺耳。

石支书装作没听见,抹了把汗:“把孩子抬去医务室!

找老梁看看!”

可老梁是个喝了五年药酒连感冒都治不好的“赤脚医生”,摸了摸狗剩的头,只皱眉:“这体温不高,瞳孔不对,心跳忽快忽慢……说实话,我从医十七年,头回见这症状。”

村里人越来越慌,有胆小的己经悄悄在门口贴上了破报纸当“符”,还有人念叨:“是不是触了什么禁忌?”

就在这时,庙门口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一个青布道袍、蓬头垢面的老人,从庙里走了出来。

他步子不快,却每走一步,周围似乎就安静一分。

鸟停了叫,风停了吹,连狗剩都突然停止了挣扎。

他就是——王常明。

村里人称他“老王头”,也有人背地叫他“老神棍”。

平日里他鲜少露面,只有清明前后有人看见他在庙前烧纸,嘴里嘀嘀咕咕。

“王……王道长?”

石支书干笑,“您这是……”王常明没理他,径首走到狗剩跟前,盯了小孩几眼,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纸,指尖一弹,“啪”的一声贴在狗剩额头上。

紧接着从怀中摸出一小瓷瓶,倒出几粒红色药丸,捻碎在水里,喂狗剩喝下。

狗剩挣扎了一下,突然“呕”地一声吐出一滩黑水,跟墨汁一样。

全场一片寂静。

王常明收起瓷瓶,淡淡开口:“这娃命硬,撞了‘水煞’,多亏发现得早,再晚半天,就不是喝符水这么简单了。”

李青山看得目瞪口呆。

他不是没看过《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那一类的书,可这事不是写出来的,这是活生生发生在眼前!

“水煞?

哪来的水?”

他忍不住问。

王常明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竟有一丝玩味:“山水有灵,煞气无形,有些事你这小娃娃一时半会儿还不懂。”

李青山心头一震。

他忽然明白,狗剩看到的,并不只是幻觉。

而这个蓬头垢面、不被信任的老道士,也远没有他表面那么简单。

庙里、王常明、还有他那张从父亲手里得来的符箓——这些看似无关的东西,似乎正牵引着他,走向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