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苦笑：“别乱讲，喝错水了。”
狗剩摇头：“我真看见了，那人眼睛红得像火，头发飘在水里，手里还拎着个脑袋……不过它后来被一个穿蓝布衣裳的老头子吓跑了。”
李青山一愣，这话听着耳熟，正是王常明当晚的打扮。
狗剩娘一边谢天谢地，一边烧香磕头，还非要拉李青山喝谢命酒。
李青山借口要去“学习精神文件”，一溜烟跑了。
他不是怕狗剩，是怕他嘴里再说出什么“老头子能打鬼”之类的话，被石支书听见，那自己也要被划为“迷信帮凶”。
但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当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思来想去，干脆起身溜达。
月色如洗，村子静得出奇，李青山走着走着，脚竟不自觉地，朝庙那边去了。
庙不大，正殿歪歪斜斜，门口两只石狮子一个缺牙，一个缺腿，远看像两只半成品狗。
庙牌匾上写着“清微观”，但“清”字己经掉了半截，只剩个“青”字，看起来倒像是给他专设的。
刚走到庙口，他忽然听见“吱呀”一声门响。
接着，一缕青烟从殿内飘出。
李青山顿时一个激灵，心说：不对劲！
回家还是早上坟？
可脚底却像生了根，一步都挪不开。
这时，庙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声音从里面悠悠传来：“既然都来了，进来喝杯茶吧。”
李青山浑身一颤，心道完了，这是鬼话开场。
但他仔细一听，那声音倒也不阴森，反倒透着股子懒洋洋和——年久失修的鼻音。
他硬着头皮走进庙里，正殿内，一盏油灯摇摇欲坠，王常明正坐在蒲团上，手里捧着一个粗瓷大碗，咕咚咕咚地喝茶。
“你……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王常明头也不抬：“庙前埋了招灵砂，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了。”
李青山眨了眨眼：“招……招零食的沙子？”
“招灵砂，铜砂、朱砂、皂砂调成三分灵泥，沾气应人，村口那晚小娃娃犯煞，也是这东西先动了静。”
李青山一听这名字，感觉像狗皮膏药升级版，但心里却有些震撼。
他瞄了眼神龛，上面供着三尊木像，一尊道袍持拂尘，一尊面容和善，手持宝剑，还有一尊身披鹤氅，神色淡然，双目微闭。
三尊塑像后面用朱笔书着一行字：“清微祖庭，启玄正宗。”
“这……真是道教庙？”
他小声问。
王常明点点头：“清微派，道教南宗旧支。”
李青山挠了挠头：“可现在讲破西旧，您……不怕被批斗？”
王常明笑了：“你以为我真怕？
我是给他们台阶下。
我这观一年也就开三回门，多数时候，村里人来拜拜，也就是磕个心安，只有事真闹大了，他们才晓得找我。”
李青山吞了口唾沫，想起那晚狗剩呕出黑水的事，压低声音：“您当时那张黄符……是真的？
不是演的？”
王常明也不解释，只反问：“你看像演的吗？”
李青山沉默。
他一首以为那些画得像小孩涂鸦一样的符篆都是骗人的，可王常明那符，一贴狗剩额头，他就安静了。
这种反应……不是心理作用那么简单。
“想学？”
“啊？”
李青山被问得愣住，“我……我就是好奇。”
“好奇也好，命数也罢。”
王常明站起身，走进偏殿，不多时拿出一本薄薄的线装书，封皮上写着：《太玄灵章·符录》。
“这是入门卷，看得懂多少是你自己的造化。”
他把书塞进李青山怀里，悠悠说，“但记住一点：画符不难，懂符最难。”
李青山翻开第一页，顿觉纸页泛黄，书香混着一股淡淡的檀气。
他看到一行字：“上承道统，下济幽冥；黄纸墨印，皆承神意。”
他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脑中浮现狗剩翻白眼、庙中异光、老道言辞之间隐约的神秘——这一切像条线，慢慢将他缠绕。
王常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既来了，说明你有缘，既有缘，那我就讲一点真东西。”
“从今夜起，你便是清微观记名弟子了。”
李青山还没反应过来，王常明又喝了口茶，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不过是说了一句“这天真凉快”。
而李青山知道，他这一步，怕是踏进了一个谁也没法预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