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眼神采奕奕,正直勾勾地盯着男孩手心,怎么也挪不开。
小男孩握紧拳头,眼角瞟向前方几步远的石块,如果有必要的话,那将会成为他的武器。
小镇虽然属于人族乾帝国一方,但在各族交界的暗黑之地,秩序是有限的,也不属于底层挣扎的人们。弱肉强食才是生存法则,为了一点食物而大打出手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
小男孩动作很慢,步伐不那么自然,后背更是燥热生出细密的汗珠。他紧张到了极点,绷直了神经随时准备暴起反抗。。
他从不退缩,即使会像以前那样为了一点食物被寄居者们揍得鼻青脸肿。
可老汉斯没有太多的动静,只从喉咙间传出沙哑干瘪的声音,好似嗓子被砂纸磨过,嘲哳难听:“小孩,我看见你捡了颗珠子。”
男孩黑乎乎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昨晚不小心丢了颗珠子,正好是你手里那颗。”见男孩一声不吭,老汉斯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尽管如今腰已不再挺直,但从他的骨架依稀能够知道老人年轻时一定身强体壮。
他走了两步,离男孩三米停住,这是一个危险的距离,男孩已经开始瞄向老人的弱点,并发出警告意味的低吼声。
这一招是他从一只受伤的森林狼身上学来的,它当时成功吓退了采集苦面包果的寄居者。
老人将双手举在胸前,手心朝外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看到男孩冷静下来后,老汉斯从厚实的长袍里摸出一条用纸裹住的麦面包,麦面包跟小男孩胳膊一样长,外面的纸上还泛着油花。
男孩僵住了,目光像吸血的水蛭一样叮在面包上。
那是一整个面包,跟梦里面的面包一模一样,淡淡麦芽香气勾起了男孩的欲望,他的胃又开始抽搐,眼神逐渐变得迷茫。
老汉斯痛苦的颤抖起来,结结巴巴的讲述这颗珠子用石矿打磨的,是自己对女儿唯一的寄托,恳求男孩将珠子归还,他将用面包作为报酬。
老汉斯一边央求一边咒骂该死的杂毛兽人吃了他的可怜女儿。
男孩狐疑的望着无助老人。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个珠子在镇长那里根本换不到任何食物,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毒打,毕竟镇长大人宝贵的时间不是一个寄居者可以浪费的。
可如果是假的...
老人看懂了男孩的神情变化,哀声道:“珠子上有一个十字,如果你认真看就会发现。”并用手在空中画了一横一竖。
小男孩将信将疑退后两步,借着拂晓的微光看去果然有一个“十”字。男孩动摇了,面包香气时刻抓挠着他的心。
这个面包的四分之一就能让他吃个半饱,“半饱”在男孩的世界里是最奢侈的词汇。
用一个无用的东西换四次半饱,这种诱惑让他不再坚持。
男孩略微点头,将珠子递了出去,老汉斯收回了他的珠子,男孩也如愿得到了报酬。
老汉斯将珠子捧在手里呵护,像一个老人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
小男孩小心翼翼撕开纸包,从里面挖出拇指大小的面包肉,放进嘴里,没有咽下,而是含着,用舌头体验麦谷的香甜清冽。
再次看向老人,男孩觉得他没有那么可恶了,相反地他那老眼里反而充满了宁静与慈祥,就像梦里的老人那样。
小男孩放松了警惕,又吃了一大口面包,然后将剩余的藏在破布长袍里,迈开腿想跑回属于自己的小棚子。
可是刚抬脚,一阵眩晕突如其来,男孩踉跄了两步直直地栽倒在荒草上。
男孩没注意到珠子在手里的异样,但老汉斯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一闪而逝的亮光差点让他尖叫。
老汉斯收好珠子。其实他说得没错,珠子确实是他自己的,不过并不是什么石矿打磨的,而是某个神秘组织的负责人私下给他的,至于材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而老汉斯的任务就是找到能让珠子发亮的人或者其他智慧种族,并带到指定地点交给他们。神秘组织会评定被带过去的人基本状况并给予相应的酬劳。
老汉斯在两年里总共带过去四个能让珠子发亮的人,这让他获得了三个银币的报酬。
三个银币在暗黑之地足够生存了,拾荒者一个月也赚不到十个铜板,在人类国度一百个铜板才能兑换一个银币。
他太老了,已经没有办法迷倒带走那些强壮能让珠子发亮的人,只能这样碰碰运气,赌上一把。
至于神秘组织怎么处置这些倒霉蛋,就不在老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拾荒者们陆续走出镇门,不乏看见老汉斯动作的人,但他们只是冷漠的观望,并不打算多事,甚至几人还有些遗憾的耸耸肩。
他们先前可是打着抢劫小男孩面包的心思,直到男孩倒地才打消了这一念头,显然面包上有某种毒药。
不知过了多久小男孩头疼难受,闷热与磕碰轮番上阵,将他从昏迷状态惊醒。小男孩感觉身体正在被拖行,他迷迷瞪瞪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于黑暗的麻布袋子里。
他试图挣扎反抗,却挨了一顿棍棒。
老汉斯暗骂了一声,气喘吁吁丢下棍棒重新拖着袋子缓慢赶路。
幸亏男孩瘦小,不然老人绝对到不了那个该死的地方。
约莫一个小时后,一个长手长脚的男人屈蹲在一块岩石上,远远地看着老汉斯,薄嘴唇里发出悉悉索索的笑声。
老汉斯见到联络人和他身后两米高的远足马兽,他干枯的身子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绷。
那男人毒蛇一样的目光让老人后脊发凉,粘嗒嗒的汗水打湿了后背。
“让我看看猎物,老家伙。”男人站了起来,个头比老汉斯还要高,他伸出长长的舌头竟然能舔到眼睛。
老汉斯明白那是他兴奋的表现,于是利索的打开袋子,将男孩拖了出来。
“嗯?小孩?”男人眼里闪过愤怒,语气森冷,“这就是你的猎物?我真想把你脑子开出来看看到底有没有萎缩!”
“这样就想敷衍我,恶鬼的钱可没那么好赚!”
老汉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已经吓得站不住脚了。老人结结巴巴的解释:“大人,这个男孩能让测验珠发亮,我想你们应该会需要他。”
男人这才来了兴趣,从马车上取下一桶冷水,劈头盖脸的浇向昏迷的男孩。男孩腾的一下从地上跃起,寒风混合着冰水使他浑身颤抖。
他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大着嘴哆嗦的盯着长条男子。
男人自衣袖里取出一根细针,男孩本能的后退,喉咙里强逼着发出低吼。男人冷笑一声一把按住男孩,将细针从他的脖颈刺入,旋转数圈快速取下。
一阵虚弱感突然传遍男孩全身,又将昏死过去。但他强撑着不肯倒下,有很多乞丐就是在冬季一睡不起。
男人将细针插入事先备好的药剂瓶里,蓝色药剂瞬间由蓝变红,再由红变紫最后成为黑色,并不断沸腾冒出白烟。
男人这才凝重起来,脸色却没有太过高兴,反而露出古怪神色。
老汉斯不敢出声,测验珠里的阵列只能模糊的测出生命强度,想要仔细评定还得靠男人手里的药剂。
以往他麻翻后带来的都是成年人,那个药剂瓶里的液体最多变成红色,还是那种很淡的粉红。这一次老汉斯知道自己走运了,在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等待着宣判。
男人陷入思考。
从药剂反应来看男孩生命强度很高,但从实际上来看男孩又无比弱小。
这说明他的生命力很顽强并且潜力惊人,能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这一条件与组织要求的条件并不相符。
组织需要的是强大至少是要比普通人强大的猎物,而不是一个潜力惊人实际弱小的未来天才。
最终男人还是拎起了小男孩把它扔到马车上的铁笼子里。此时铁笼子已经非常拥挤了,里面挤了九个不同身份的人,大多是拾荒者,而他们现在只有一个身份——猎物。
铁笼子打开,所有人都往里面挤了挤,不愿靠近这个笼口,显然他们已经领教过这个长条男人的手段。
男人将铁笼子遮住,骑上远足马兽,抛给老汉斯一个小钱袋。老人诚惶诚恐接过袋子,神秘组织虽然残忍嗜血,却有着基本的底线。
通过手感老汉斯判断出袋子里只有一枚货币,当他打开看时,金币的光辉差点让他窒息过去。
整整一个金币,按照帝国兑换率,一百个银币才能兑换一个金币。在小镇上一个金币根本花不出去。
老汉斯突然累了,只想找一个地方安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