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朱然心底一种令他发怵的想法在悄然向上攀爬。他想尽力避免在这个想法上的过度思考，不过人类本质的属性让他越想逃避某事反而越关注某事。
不会我真的得了某种精神疾病吧？朱然心想。也许那个梦是个提醒，这一切在别人眼中极为正常，但是他得病了，所以一切在他这变得不正常。也许真的应该去医院看看，这周过去会不会为时已晚，治不好了？
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朱然不太想承认自己发在神经的，他始终认为自己很清醒。
他开始高度警觉四周，警惕着任何不正常的变化，既希望这周赶快过去又害怕错过时间点会发生什么意外。
朱然在惶惶不安的情绪中又度过了一天。
不知是上课走神太严重还是怎么，朱然好几次错过科任老师的点名，还是同桌拍他的手臂才反应过来，这样少不了老师的数落，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
晚上放学时朱然骑着自行车飞快驶过表彰墙，不敢停下半分。
朱然家在学校附近的一片居民楼里，这片建筑大部分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白石灰涂抹的墙壁早已因为风雨的侵蚀露出点点斑驳，小时候的朱然手贱，专挑破皮的墙皮抠，留下了许多半深不浅的洞。
因为年久失修，通行的水泥路上坑坑洼洼，自行车骑着没有推着省力，朱然下来推着车往前走。天空早就黑透了，电线杆上吊着的路灯光线一晃一晃的，暖黄色的光洒在朱然的侧脸，阴影投到了地上。
其实这条路朱然经常走，有什么变化他一下就能察觉。今天这里格外安静，各家各户的灯光依旧，但声音却少了许多。平时的洗漱声，扫地声，吵架声还有电视里的动画片声都没有了。
那种熟悉的诡异安静感又来了。
朱然有些战栗，为这些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脚步不受控制的变慢，最终停在某个巷口。昔日熟悉安全的巷子此时漆黑一片，黑暗下藏着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
强烈的探究欲迫使朱然从书包里掏出备用的手电筒，灯光打开的那一刹那，巷子里的东西开始显现。朱然把自行车停好，拿着电筒往巷子里走。这是个很普通的巷子，整片建筑里差不多的有数十个。巷子的墙面是***的红砖，地上是坑洼的水泥地，墙角边沿长着泛绿的苔藓。巷子不长，就表面看没有什么特殊存在的。但朱然不放心，手电筒扫过边边角角，不放过任何地方。
快走到尽头了，除了零星的几块狗屎和彩色的雪糕包装纸，朱然再没找到什么。
也许真的是太敏感，神经质了？
转身回去，一张泛着广告纸特有光泽的纸从天上飘落，手电筒的光顺着纸的方向照在地上。朱然不知道这张广告传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这上面的内容是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
这是一张医院广告传单，惯用的宣传套路，将擅长治的病显眼的标出。
幻听？来仁医
想发疯？来仁医
这个世界不正常？来仁医
精神上好痛苦？来仁医
仁医，治疗你精神上的疾病，还你幸福生活。
特写的字体旁边是一张医生的照片，一袭白褂，脸上扬着自信的笑，微胖的体型，看着好像很权威。照片下面有一行字——著名心理医生李昂。
仁医是这边有名的精神病医院，但凡在上过小学的人都听说过，大概率下出现在骂人的话里。
看清传单上的内容，满目的蓝白交织色，朱然的视野里忽然许多类似电视机信号不好时出现的噪点。他猛地捡起地上的纸片，塞到口袋里往前冲，似乎在摆脱什么。
等到他冲向巷口，迅速骑上自行车，用力蹬着脚踏往家赶，此刻也就只有家能给他安心。
到家，开门。爸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的综艺节目主持人正在耍宝，惹得爸妈一阵笑。
门口的响动引来沙发上的两个人的回头。
“然然回来了，今天夜宵吃排骨面，我去给你盛。”妈妈从沙发上下来，穿着拖鞋到厨房。
朱然将背包放下，耷拉着肩膀一步一步踱到饭桌。
冒着热气的面条被端到朱然的面前，雾气润红了他的双眼，顷刻间委屈在心里弥漫。
“妈，我前几天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然后这几天我就遇到了很多怪事。”朱然向自己最亲近的人述说这几日的痛苦。
意料之外，妈妈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看着电视。
“妈？”
“妈？”
……
连续喊了几声，都没有任何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又和平常不一样，到底要怪到什么时候？
朱然放下筷子，冲到妈妈面前，抓着她的手：“妈？妈？”
毫无动静
朱然很激动：“妈，我做了个梦，你听说啊？他让在这个星期之前去精神病院看病，妈，你再不听你儿子说话，我就真病了，妈啊啊！”
这段话里好像有触发装置似的，刚才还毫无动静的父母瞬间被激活。
“什么？精神病，然然你怎么了？没事吧，好好的怎么这么想？”妈妈反复强调精神病，脸上布满忧虑。
朱然回答道：“妈，你终于理我了，我做了一个梦。”
但是两个人之间似乎一直隔着一层透明的膜，朱然无论如何提高声调，对面的人嘴里一直喃喃着说着“精神病”这几个字，事情好像停滞一般，做什么都不会有进展。
就这要僵持了几十分钟。
朱然突然明白，是不是精神病就是触发词，只有说这个别人才能听见，才能与人交流。
他沙哑着嗓音，颤抖着说：“妈，我想去精神病医院看看，你明天带我去看看好吗？”
像是真被她猜对了一样，下一段对话立马开始：“你别吓妈妈，怎么了。”
朱然妈妈一直重复，想要了解朱然的行为，可无论他怎么说都是白费。
朱然感觉自己要疯了，一切发展的太快，不能再等了，既然它引着自己去，当然要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