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左转,左转,再左转,进入一条随弯就斜忽高忽低的南北方向偏僻小道。那是多年前沿护城河开通南环大道时,顺便往南铺过的一段柏油便道。当时那里没有几户人家,所以油路面很窄,也很短。 由于年久失修,柏油路面早已烂得不成样子了。偶尔看到个别地方没有铺垫煤灰或砖渣,类似倾覆的锅底一样,便是残留的柏油路面遗迹。
随着城区人口的增加,这里新增不少住户,尤其是建造新房的居多。有自己买地建房的,也有开发商建房的。路边的沙堆、石子儿堆、砖垛、水泥、白灰、钢筋、木棍、竹笆、壳子板等等建筑材料随处可见。尽管如此,这里仍然是从我家到郊外距离最近的地方。
儿子骑在我的脖子上,两手抱着我的前额。我的两手举到头顶,抓着儿子的胳膊,肩膀一耸一耸的,嘴里有节奏的哼着:“咚咚咚”“咚咚咚”……像是给高一脚低一脚的步子伴奏似的。
突然,一股刺鼻的臭味儿袭来。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凤凰沟边。
凤凰沟,名字听起来不错,东西走向,蜿蜒曲折,是这条小路所经之处地势最洼的地方。便道过处,有一座水泥楼板铺设的小桥,小桥两边有大约三十公分高的砖砌桥栏,桥的宽度也只能过下一辆轿车。桥北路东一户人家的门口有两棵不是很大的桂花树,枝梢已经长出虎口长的嫩芽。泛黄的老叶有气无力地脱落着,叶子砸在叶子上,时不时发出沙沙的响声。桥东沟北的柳树林被一丝丝微风轻拂,在垂垂长长的枝条上,裁剪出一排排嫩嫩的黄绿色的细芽。桥西沟北远远望去,像一堵郁郁葱葱嫩绿色的墙,驻足细看,那是沟边历年发芽又历年损毁的杨树丛,居然长成了密密稠稠的“灌木状”围墙。沟底扔满了横七竖八的黑灰色玉米秸秆、枯树枝、烂草根、烂菜叶、烂塑料袋、烂酒瓶、烂自行车胎、破烂鞋袜、破烂衣服等等日常生活垃圾。枯树枝上普遍挂着暗绿色的水冲后遗留的絮状物。垃圾夹缝里长着肥厚的牛舌头棵。牛舌头棵的叶子下面缓缓地流淌着西部半个城区居民的生活污水。
“爸,我小时候好像来过这儿。”儿子突然对我说。
“嘿,这小孩儿,”桥南路西一位正在自家东山墙边整地种菜的中年妇女,一手拿着一根树枝在栅围栏,猛地直起身子笑嘻嘻地看着我说,“说话多有意思,‘他小时候’,好像他是个大人一样。”
我回应:“可能是去年,也许是前年,我确实带他来过这儿。”
“那他也不会记住啊!”中年妇女有些疑惑。
亲爱的读者,不知你怎么想?
说到小孩儿的记忆,敝人以为:
儿童有记忆,三岁不稀奇。
妇女虽发笑,觉得是俏皮。
应当还更早,我却不怀疑。
若遇非常事,终生记点滴。
也就是说,在我看来,小孩儿有记忆的时候很早,尤其是某些对自己***性较大的事件,甚至可以终生不忘。
人的上辈子是做什么的?谁也不知道。佛教中说的轮回,易理中说的阴阳,也都是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理论,虚无缥缈。我们不信这个,但也不可否认,许多人都做过见鬼的噩梦,当然,我也不例外,而且不止一次梦见过颇像前世临终时的噩梦,令人毛骨悚然:
“哎,那谁?你过来。”
我背起行囊,正欲前往四海云游,忽听有人唤我。转眼一看,黑白无常正在向我招手。
我几个跨步,来到跟前。拱手礼毕,说了声:“黑白二仙有何吩咐?”二仙说:“阎王召见。”
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总是手拿铁链、镣铐之类的刑具,专司捉拿厉鬼之职。尤其是黑无常,青面獠牙,一脸凶相,人若见他,瞬间即已魂飞魄散。
今吾见之,黑白无常,并非如此慑人心魄,只是手拿哭丧棒在阎王殿前执勤而已。哭丧棒,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兵器,那只不过是我们偶遇谁家办丧事时看到的孝眷手里拿着的哀杖,是一根贴着纸钱的柳树枝而已。
说起黑白无常,也称无常。是我们平时不怎么交往的一对神祇,也是最有名的鬼差。此二神工作期间,总是手执脚镣、手铐、铁链等刑具,专职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常为阎罗王、城隍老爷、东岳大帝等冥界神明的部将。黑无常还被归入十大阴帅之列。
在城隍庙里常常看到他们的塑像:白无常,身材高瘦,常穿一件白色长袍,面色惨白而带笑容,口吐长舌,头戴白色官帽,帽上有时写有“一见生财”四字,有时写有“你也来了”四字。黑无常身宽体胖,个头矮小,常穿一条黑麻布衣,青面獠牙,面目凶悍,头戴黑色官帽,帽上有时写有“天下太平”四字,有时写有“正在捉你”四字。多数时候我们看到的还有一位女像,那是白无常的夫人。黑无常尚未婚配,故而身边没有女像。
白无常为何口吐长舌呢?翻开档案,我们来看看黑白无常的简历:
白无常,曾用名谢必安,人称“七爷”。黑无常,曾用名范无救、范无赦,人称“八爷”。谢、范二神,在人世间自幼结义,情同手足。某年某月某日,两人相偕走至南台桥下,天边乌云骤起,眼看大雨将至,七爷要八爷稍等,自己回家拿伞。岂料七爷走后,雷雨倾盆,河水暴涨。八爷不愿失约,坚持原地守候,但因身材矮小,体力不支,竟被大水淹没溺死。不久七爷取伞赶来,八爷已失踪。七爷痛不欲生,遂吊死在桥柱上。所以白无常的形象始终都是伸着长长的红舌。阎王为嘉勋其信义深重,命他们在阎王、城隍、东岳大帝等殿前捉拿不法之徒或招募那些因阳寿已尽该来阴司服役之鬼魂。
说起无常,人们都知道他们是人死时勾摄生魂的使者。但无常又分为黑无常和白无常。他们之间有啥子区别呢?其一是便于昼夜轮值,白天一班,夜里一班;其二是为了适应道教中阴阳学说的要求,有阴必有阳,是他们的根本制度;其三是行业分工不同,白无常专管民事案件;黑无常专管刑事案件或大案要案,故而凡是外出公干,总会手拿锁链、镣铐之类的刑具。所以一般认为黑无常给人带来的只有灾难,而白无常虽然也给人带来恐惧和不安,但有时也会给人带来财运,有时还能扶危济困,惩恶扬善。
今天的网络上还能看到有关无常的传说:
梦中的阎王殿外,广场上的宣传栏里就有白无常惩恶扬善的模范事迹:
有一年清明时节,白无常公干路过一地,见一妇女带着两个孩儿在一座坟前哭拜,很是伤心。又见一个老者在不远处摇头叹气,很是同情。白无常向老者咨询,方知这妇人有天大的冤枉。
原来这妇人姓陈,是一富商的三女儿。这富商颇有家财,就是子运不佳,只生了三个女儿,三女儿还因小时候出天花长成了一脸麻子。母亲常以为是自己的粗心才让女儿得此怪病,很是自责,对三女儿特别疼爱,但在去年也去世了。
陈家有个伙计叫敖大,表面老实,但很有心计,他盘算着,陈三小姐是个麻子,有钱人家的公子肯定不会要她,不如把她骗做老婆,等他父亲一死,这万贯家财不就属于自己了嘛!
那陈三小姐经人说了多门亲事,皆因麻子脸而未能成事。她见敖大身强力壮,又在父亲跟前屡献殷勤,颇受父亲喜欢。两人一来二往,眉来眼去,不久就生米煮成了熟饭。过了几个月,陈三小姐的肚子渐渐大了,父亲只好将敖大做了上门女婿。敖大真正成了女婿之后,岳父命他当了总管,家里大小事都由他说了算。后来,敖大对岳父也不那么恭顺了,常在外面寻花问柳嫖女人,酗酒赌博抽大烟,回到家里,还动不动就对陈三小姐施以拳脚,气得陈家老爷一命呜呼。敖大嫖赌成性,岳父死后,越发肆无忌惮,陈三小姐一筹莫展,终日以泪洗面,屡屡谋划自寻短见。
白无常听了老者所言,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决定要教训这个敖大。于是,他跟着陈三小姐回家。正好有个赌徒来收赌债,小姐一看是敖大手笔,只好付了他一百两银子。那赌徒见家中无人,抱着陈三小姐要施无礼,突然被人打了一个耳光。陈三小姐推开赌徒,逃进里屋,插了门闩,心里实在憋屈不过,就拿了绳子去上吊。然而,她吊一根绳子断一根绳子,心中好生奇怪。白无常开了门,抱着她的两个孩子进屋。陈三小姐见白无常笑嘻嘻的面容很和善,也不觉得惧怕。
白无常说:“何必轻生呢!两个孩子还需要你抚养。你一死了之,两个孩子怎么办?不如你收拾一下所剩钱财另走他乡。”
陈三小姐听了白无常的话,觉得这是一条生路。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陈三小姐走后,陈家四间店铺同时起火烧了起来。那敖大正在春香院里抱美女,抽大烟,等他回家,所有房屋家产全都烧成一堆灰烬。
广场上还有一座宣传栏挂着一幅《黑无常改恶从善》的版面。说的是范无救在人世间,从小好逸恶劳,又抽大烟又赌钱。父亲管教他,他就是不听。有一次,儿子赌钱回来,输了个精光。父亲一怒之下失手将儿子打死了。
儿子死后,恶习不改,阴魂在人间依旧作恶,祸害村民。过了几年,有天晚上,儿子的阴魂又来到自家门外,当他正要进屋时,院子里的狗叫个不停。父亲知道又有死鬼来害人,一手提刀,一手端着油灯出来收鬼。
儿子看见父亲来势凶猛,跳到房子上说:“父亲大人,孩儿不是来害人的,孩儿只是想回来看看你老人家。”父亲说:“你在世作恶,死了还扰得乡邻不得清净,我失手打死你后,心头还难受了好久,你继续作恶,我反而不难受了。”
儿子说:“父亲你说得对,儿子现在已良心发现,改过自新,发誓以后不再作恶,来世再来报答你的养育之恩。”父亲说:“如此便好,不然为父在乡亲们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儿子说:“父亲放心,从此一别,儿子要去受刑吃苦,不会再来看望您老人家了。您多保重。”此后,儿子真没有再来害人,他下十八层地狱受刑去了。在地狱里他受尽了磨难,才懂得了人生的可贵,自己过去干的那些恶事,实属罪有应得。
一次,十殿阎罗中的秦广王召见他,说:“你为何不去找替身还阳?”他说:“前世我已坏事做尽,走到哪里,那里的人都拿刀拿棍杀我打我,我要重新做个好人。”秦广王说:“你若再做三年善鬼,我一定奏请阴间天子封你个一官半职。”
三年后,秦广王又召见了他,说:“这三年,你果然已改恶从善,做了很多善事,我已报请阴天子恩准,封你为赏罚司黑无常之职,专事捉拿恶鬼。”
从那以后,他常常穿着一身黑麻布衣,半夜出巡各地,明察暗访,行善的报给阴天子,作恶的报给崔判官,捉拿了很多人间恶魔,受到了阎王殿前的通报表彰。还被授予十大阴帅的军衔。
跟着黑白二仙来到阎王殿前,阎王问我:“你来多长时间了?”我说:“不知道。”
“不知道,说明你逍遥的时间不短了,该去干点活了。”阎王吩咐,“黑无常,把他送到地府去吧!”白无常跟阎王说:“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啦!”
黑无常一手抓起我的脖颈,说了声:“走吧!”一边跟白无常说,“明天早点过来呀!”白无常笑着说:“我哪天迟到过呀!”
出了阎王殿门,左侧出现一条宽阔明亮的大道直通天堂。白无常一脚踏在道口,大道自动起升,眼看上方的殿宇灯光闪烁,金碧辉煌!啊——那是他们的寝楼宿舍。
回头一看,右侧突然塌陷,成了一方漆黑幽暗的洞窟。黑鬼大叫一声:“牛头马面!”
只听“咯啪啪”一阵巨响,洞口开处,跳出两个小鬼,一个是牛头人手,两脚牛蹄,力壮排山;一个是马面人身,高大威猛,吼声如雷。二鬼手持钢叉铜锤,见了黑鬼,毕恭毕敬。黑鬼只说:“给他找个去处。”转身自回阎罗殿了。
原来听说,牛头马面是阴曹地府里的鬼卒。牛头名叫阿傍或阿防。《五苦章句经》说:“狱卒名阿傍,牛头人手,两脚牛蹄,力壮排山,持钢铁钗或铜锤。”《铁城泥犁经》说,牛头“于世间为人时,不孝父母,死后为鬼卒,牛头人身,担任巡逻和搜捕逃犯的差役”。马面又叫马头罗刹。“罗刹”就是恶鬼,所以马头罗刹又叫马头鬼。形象为马头人身,与牛头是老搭档。《楞严经》卷八有“亡者神识,见大铁城,火蛇火狗,虎狼狮子,牛头狱卒,马面罗刹,手持枪矛,驱入城内,向无间狱。”也有人说,佛教最初只有牛头,没有马面,传入我们当地时,由于民间讲究对称、成双,才配上了马面。也有传言说:起初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的地位不分上下,后来牛头马面在工作上犯了错误,被降了职,成了地府中最小的差役。
“下去!”“下去!”牛头马面厉声喝道。
地府的台阶陡峭险峻,而且没有扶手,也没有墙壁可扶。我只好乖乖地两手扶着洞口,亦步亦趋地往下挪动脚步。下去几级台阶后,手够不着洞口了,只能弯下腰用手扶着上面的台阶,垂下头仔细寻找下一个落脚点,用一种爬行的姿势侧着身子往下退。右脚先下一级台阶,左脚跟上,两只脚都站稳了,右脚再往下移。每只脚都不能跨越任何一级台阶。心里始终“砰砰”乱跳,总有一种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的感觉。有时稍有迟缓,铜锤、钢叉就会打在脖颈、肩头或腰背部,甚至有脚会踹那颗看路的脑袋。
偶尔仰头瞄一眼牛马二官,见他们脚步轻盈,如履平地。有时还谈笑风生,手舞足蹈。这么狭窄陡峭的台阶,我一直吓得腿软心跳魂飞魄散,他们却像走平路一般,何故也?
细想,人之能也!鬼怪亦然。能从何来?习之而熟,熟能生巧耳!
下了十多级台阶,出现一处转向平台,这是可以稍做喘息的瞬间。过了转向台继续侧着身子往下退,又下了十多级台阶,又有一处转向平台,平台前面有一道锁着的铁门。想必就是第一层地府。我靠在边上,以为牛头马面要去开门,哪曾想就这稍停片刻,牛头一脚踹在我的脖颈,厉声呵斥:“走哇,往下走!”
就这一踹,脑袋一晕,差点掉进漆黑的空间里,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上。再也不敢停留了,只好摸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去。
渐渐地发现,每过两个转向台都有一道铁门。可见,一道铁门就是一层地府。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路过第十道铁门的时候就觉得两腿抖得厉害,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再往后,每下一级台阶腿肚子都会一颤一颤地只抽筋。下到十五层的时候,实在走不动了,我说:“牛马二仙,能让我坐下歇一会儿吗?”
“不行!这都耽误俺休息了,你走这么慢,还想歇着!”
过了第十七道铁门,还不让我停下来。我暗自思忖,这一定是要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呀!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恶事了!当然也不敢问呐!眼看到了第十八道铁门,可往下一看,隐约发现,怎么还有往下去的台阶?走至近前,看上去像是刚挖的。我下意思地问了一句:“还往下走吗?”
“走啊!没让你停,咋不走哇!”是牛头的声音。
我不敢怠慢,只好继续往下去。一脚踏上台阶,感觉这台阶上的土湿湿的,软软的,一不小心就有滑倒的危险。我正提心吊胆地往下挪,马面小声说:“地下十九层不是还没完工吗?”
牛头说:“你没看,这小子身上,一点实惠也没有。一根烟也没准备掏。算了,蓊里面去球了!”
听他们这么说着,我也在想,我的确身无分文,想给他们一点好处我也无能为力呀!真是一根烟也拿不出来!
细思量,偶悟得:
万事无常又有常,人人盼着上天堂。
新开地府谁人去?马面牛头霸气扬!
最终到了地下十九层,没有再往下去的台阶了,但也没有安装铁门,应该有铁门的地方只是一方黑咕隆咚的洞口。我还没顾上细看,也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牛头马面大喝一声:“进去吧!”并一把将我推入洞内。
“哇——”我大叫一声,那是万丈深渊!我只觉得身体顶着飓风“嗖嗖嗖”地往下掉落。脑袋一晕,没有等到摔下谷底,已经吓死在半空中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