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已定,纯爱男主要不要第1章 姑娘可愿家中往在线免费阅读
武帝平定天下定都于苗枢城,次年将其更名为天城,大赦天下。包括当年帝庸关反叛军之连坐亲属。
更是包括薛确。
薛确之父,是帝庸关反叛军众首之一。父亲死了,但是武帝放过了他们薛府上下,甚至亲调薛确为御羽军兵曹。本是待罪之身的薛确,若不是为了一家着想,必然已经随父而去。
然而他连死的勇气恐怕都不能有。
以至于升调八品兵曹后几个月里,他日日到青蟾院借酒消愁。
能活即可,哪管他是否有尊严可谈。薛确活到今日越发觉得父亲最后说的话句句真言。
他是个有分寸的人,不至于喝的不省人事。一来二往,掌柜的摸熟了他脾性,偶尔还聊得上两句。加之这薛确长的斯文俊秀,姑娘们知道他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便个个寻到机会与他攀扯两句。虽挣不得几文赏钱,可与有德有貌之人多说几句那定然心里是舒服的。
而那日何家的公子爷太过霸道,强迫莲儿姑娘与他睡觉。薛确本不想惹事,但那莲儿姑娘哭的实在可怜,又恰恰倒在自己面前。
他一时气血上涌把那何家公子爷按倒在地。
随着阵阵尖叫声,薛确被何家的府丁翻来覆去揍了七八遍才罢休。
也不是打不过,只是他不想给家里人惹麻烦。本就是戴罪之身的他们,在这天城并不好过,若是再惹是生非,恐怕全家举步维艰。
薛确被丢出青蟾院的时候外面下着小雪。他仰脸深深吸了口气,静悄悄地街道上隐隐约约听得见远处的更声。星星点点的雪粒落在脸上,落在围脖上,冰冰凉凉的,但他心里面愈发堵得慌。
大爷的!好想痛痛快快打一架。
“我观察你好久了,莫不是天天来此只想着被什么人失手打死好讹一笔巨资?”
薛确猛地清醒了几分。游离的目光最终定向几步远的拐角,那儿有一条人影。
是个女人。
“薛郎若是没有喝够,小女那里还有。可敢赴会?”
“有何不敢!”
当真是笑话!
薛确自认为自己行径虽可笑,但自己仍是堂堂正正男儿郎!怎么说也是跟随父亲上阵杀敌过的人!
“您请!”
女人说着,为他带路。幽暗中女人身上传来混杂的脂粉气和酒气。她兀自说着一些话,意思大概是很早就注意到样貌出众的薛确了,但没想到平日里受气包模样的他今天居然还敢打人了。
说到打人,薛确觉得脸热。若知如此,他便不愿做那挨打的人惹得女子取笑。
女人领着他来到一个小木屋前。
“这里是?”
“小女的居所。”
“这……”
“薛郎请勿在意,请进。”
他想不起来这个女人自己何时见过。但这女人却不像其他女人那般羞怯造作,这一点使薛确莫名觉得舒服些。
“吱呀”一声,女人推开了门作了个请的手势。破旧的木屋中有一丝暖气,油灯明灭中他首先看到当中的火炉尚温着香气四溢的果酒。
“听闻是漠北人独特的一种果酒,虽不足烈,香醇之气却使人迷醉。今日偶得一囊,薛郎若有意,同饮如何?”
“叨扰了。”
“何需客气。今日薛郎救了莲儿,可谓义举。小女敬佩之极。”
女人说着已经为他拿来蒲团。
薛确不由得苦笑。义举吗?他自幼跟随父亲走在推翻庸王的义举之路上。最终见识到那些不过是争霸天下的权欲熏心之辈。正是因此,他才苟活至今。
天下谁人称王又重要吗?
“抱歉,让姑娘听在下的废话了。”
女人柔顺地为他倒酒,笑道:“是小女眼拙了,原来薛郎竟也是征战沙场之人。”
薛确看着碗中带着些微微红光的酒,道:“听闻漠北人擅长酿制葡萄酒,此酒莫不是了?”
女人笑着问:“如何?”
薛确浅酌,醇香之气在唇齿间游荡,微微的苦涩味很是应景。他点点头,道:“着实不错,别有风味。”
平日里并不醉酒的薛确最后怎么睡着的也不记得了。但他醒来的时候外头的日光正照到他脸上,昨日挨的打使得身体每个关节都传来阵阵钝痛。他撑起身体想要坐起身来,忽的扭头一瞧,自己的手不偏不倚按在一个女人的胸膛上……
“你是谁?”薛确惊慌大喊。
女人双眼惺忪,顿了片刻坐起身来道:“昨夜事急,小女朵朵日娜。”
“你是漠北人?不……我怎么会在这里?在……”
朵朵日娜接着他没说下去的话肯定道:“昨夜薛郎怕是喝多了,拉着小女喊燕燕,这到也罢。看薛郎哭的那般伤心小女也不好拒绝,索性陪您一宿并不损失什么……”
朵朵日娜连说带叹,一边赞叹他的痴情,一边似乎有些惋惜。
薛确越听越觉得荒唐,甚至也不觉得身上有多痛了。他麻利地下床披上衣服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连后面姑娘的几句话也没来得及听清。走到一半,他又急匆匆拐回来站在门口看着仍然坐在床上的朵朵日娜。
跑的太急,他大口吸着气,又被呛的咳嗽。
……
朵朵日娜似乎也才刚醒,但好在看起来镇定多了。
薛确苦着脸嗫嚅道:“还……还请姑娘勿要对他人提及今夜之事……”
朵朵日娜的脸隐藏在小屋的昏暗中,他看不清。
尽管春日将尽,但今年的寒冬期又似乎格外地长。薛确离了小屋后越走越冷,但心口的狂跳依然不减,回想自己方才对朵朵日娜的作法似乎有失君子之风。他犹豫着走走停停,心想再回去跟人家道歉?似乎太过奇怪。而且朵朵日娜这个名字他似曾听闻。
好冷啊!他缩起脖子揣起双手恨不得整个人都变作一团。
薛确想不起来自己在何处听闻过,但迎面的街口处却奔来数个御行郎。御行郎与薛确一样,同属御羽军,但他们主要活动只在内城,行监察之职。如今他们行色匆匆,薛确见了退步立在一边,心想着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待他们过去了,他又往前走了一条街,却见张厉领着两队人浩浩荡荡奔来,如此阵仗怕是真的有事发生。
张厉在担任御行郎小统领之前与他算得上是友军。但帝庸关之变后,薛确作为反叛军之子令张厉愈发明目张胆地瞧不起他了。何况如今薛确这衣衫不整面容红肿的模样,张厉看了都觉得碍眼。
“薛兵曹,这天城中出了大事,你可倒好,花天酒地一整晚?”
“……”薛确想解释,但又觉得多余。开口问:“张统领何必取笑薛某,可否告知发生了何事。”
张厉睨他一眼,说:“昨夜有刺客闯入了皇庭,薛兵曹认为会是何人呢?”
薛确全身一颤,汗毛倒立,到嘴的话却没敢说出来。
“张统领说笑了!薛某人怎么知道呢。告辞!”
张厉挥挥手望着远去的薛确说道:“你们两个人跟上去,盯着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统统汇报!”
薛确心中如一团乱麻。
张厉问的如此直白他又怎么会不懂。
当年帝庸关之事不仅仅关乎他们薛家之人。而父亲临死前交待,让他以全家人性命为重。所以他心甘情愿为武帝之兵所俘。
是生是死,父亲要他赌一回。
他还有赌的机会。但向家没有。
向家伯父是薛父上峰,更是帝庸关之变主谋。因此,向家被满门抄斩,男丁悉数就地正法。女眷本也被发配,但向伯父的女儿向燕生却逃了出来。
他和向燕生青梅竹马,太清楚她的品性。不管多久,她会回来找武帝清算这笔账。如果昨夜是她所为,她现在会在何处?她应该在天城没有亲友才对……
除了自己。
薛确想明白这点终于没那么慌张了。他希望向燕生至少不那么恨自己,如果她不那么恨自己,必然会在这危机四伏的天城里找到他。
当日薛确休沐,他急匆匆回到家中。
他们所住的宅子是前朝遗留,虽然偏僻,但院子却宽敞而精致。只要精于打理,看起来反倒像大富之家。只是他现在家中贫困,无力也无钱财买进家仆来打理这偌大院子。于是薛确封了大半个宅子,一家人都在前庭安置。
他没有去拜会母亲,快步回到自己房中检查。
薛确心中是乱糟糟的。
向燕生不曾来过天城,但若昨晚真是她潜入了皇庭,她也必然在这天城中蛰伏多日。她可曾有机会来寻得自己?又为什么不来?可是恨透了自己的软弱无能?薛确心中胡乱的想,又从毫无发现的房间走出来。他要到其他房间看看,或许向燕生去了被封起来的屋子呢?他又脚不沾地的跑了个来回。
昨夜方下过一场小雪,地面湿漉漉的并不难发现蛛丝马迹。
薛确觉得自己应该放弃了,不管曾经的向燕生如何英勇,她都不可能在此时进得去守卫森严的皇庭才对。
“大哥。”
薛确愣在半枯的水亭处听到他弟弟的喊声。
“大哥在找什么?”
薛勇今年十八,在城中天祚司当值巡差。与他兄长一样不受同僚待见,或因如此他才愈发沉默寡言。
“今日不当差么?”
“我这两日告了假。兄长见了母亲么?”
母亲自父亲死后整个人形同槁木,再无往日言笑。或许正是如此,才日渐消瘦缠绵榻侧。他无力开解母亲心结,因此才慢慢有了酒瘾。
偶尔会有几次,他喝醉酒后鼻青脸肿的回来被母亲看到又惹得母亲伤心难过。他自然不敢过去。
“没事的。既然陛下宽恕了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干巴巴说了一句,其实连自己心里都没底。
薛勇说:“我无所谓。只是阿妹在浣衣局也不好过,兄长可有想过别的出路?”
“……我会想办法……”
说到这里,薛确羞愧难当。他不由自主低了低头,正因为低了头,才看到地面有一块血迹。而且,它看起来像是鞋底踩出来的。
“兄长怎么了?”
“……昨夜喝的多了,我去休息片刻。阿妹的事我来想办法……”说着,他扶了扶头转身离去。
薛勇并没有拦他。
他掉头跟踪了薛勇,见他去了厨房拿了烤饼子又去了后院的竹林。
冬日的竹林在微风中摇曳,但却无声无息。薛确站在远处看着,他希望这是真的,因为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向燕生。
可他也不希望这一切是真的,因为结果他无力承担。
那里面有个废弃闲置的小佛堂。薛勇进去停留了很长的时间才重新出来。他离开的时候甚至插上了房门。
这反常的动作让薛确心口狂跳。他已经感觉到向燕生一定就在里面。
薛勇已经走远,他心中忐忑不安,一步步走向小佛堂。
里面没有声音,他犹豫着扒开门闩轻轻将它推开。淡淡的香烛气息还未散尽,一柄锋利的匕首折射出门外微光已经割到喉间。
薛确屏着呼吸,激动道:“燕燕……真的是你……”
女子面色苍白,清亮而锐利的双眸含着湿润水汽。她似是刚刚哭过的,薛确心中如是想,动作也不由得僵硬了几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却是紧张地不曾松懈半分,手中匕首向上抬了一点,道:“你住嘴!”
“……燕燕,你受伤了。”
“和你没有关系!”
“你如何骂我都可以,燕燕,你不能留在这里。”
向燕生微怔,眸中光芒暗了下去。
“燕燕,我遇到了张厉,以他的性格必然会对我有所防范,你必须去一个他想不到的地方。”
向燕生欲言又止,她收了匕首说道:“我会走!不会连累你们!”
薛确想要解释,只是向燕生倔犟地戴上帽子后毫不犹豫准备离开。他又伸手拦住,道:“燕燕,你不能这样出去。”
她身上还带着血,虽然已经包扎过,但血迹还没清理。
“若是遇见了他,我只说是自己潜进来的就是了!”
“我是担心张厉就在外面。我先出去探探风。”
向燕生又紧张起来,她抬头凝视薛确,道:“我还能信你么?”
薛确还没有回答,薛勇则去而复返,他面上不及显示惊讶之情,只道:“外面有御行郎。”
张厉的敏锐让薛确无比担忧,不管向燕生在不在他们府中,这些日子,他家门前必然都会有人盯梢。而安全送向燕生出城之事不易拖下去。
薛确看着他们二人道:“稍安勿躁,我去探探风。”
他重新回到房中换了一套常服这才出门。
他家门前可躲身的地方并不多,他扫了一眼往东走,东边街口有医馆,可借为母抓药之由。可惜他没走几步远便被张厉堵住。
张厉盯着他说:“巧了,没想到今早上和薛兵曹如此有缘。”
薛确咧嘴笑了,他说:“既然如此有缘,你何不拜我为兄?”
张厉被气到。
“怎么跟我们统领说话呢!”
张厉挥手示意手下闭嘴,他反而转笑说:“你可知我们在抓捕何人?”
薛确说:“那是你的事,张统领莫不是认为跟着我可以抓到刺客?”
“……”张厉没有说话。
薛确冷笑一声十分挑衅地说道:“怎么?张统领抓不到刺客便急着找人垫背?”
张厉只是盯着他看,透亮的双眼似乎想从薛确身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在街口拐角处,快速奔行的御行郎在街上引发一波骚动。本是早市时间,上峰应该并不想惊动百姓,所以未曾下发任何禁市指令。正是如此,街上行人不减,大大小小难免会有磕碰。薛确便看到有个孩子坐在地上正哭,他便有理由一把将张厉推开,他走过去将小孩扶起来说:“快别哭了,这儿人多,回家找你爹妈去。”
孩子哭的更凶了,望了一眼地上。
地上放着一小捆被踩的稀碎的草药,看起来是想送到这医馆来换银两的。薛确无奈叹了一息,他解下钱袋掏出不多的几枚铜钱递给他,说:“回家吧。”
张厉仍是冷哼一声,评价道:“薛兵曹心善的很啊!”
薛确没有理会他,而且他看到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女人正朝他走来。对方笑意盈盈又分外礼貌地施礼说道:“薛郎善举,小女惭愧。”
是青蟾院的朵朵日娜。
四目交接,薛确蓦地发觉她的长相并不似漠北人,甚至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在青蟾院何时见过她。
“姑娘怎会在此?”
“薛郎在我那落了东西。”
朵朵日娜递过来一条围脖,一个钱袋子和一枚铜牌。
薛确猛的一个激灵无意识的又缩了缩脖子,难怪今天觉得分外冷呢!只怪他今早遇到的事情太离谱,连自己工作的腰牌不在身上都不曾发觉。
“呵……谢谢朵姑娘。”薛确接过来东西扯起嘴角硬是挤出一丝笑来。
朵朵日娜戴着竹帽,她扭脸对张厉又是一礼说:“官爷,您盯着我作什么?”
张厉盯向薛确,说:“你可真行!”转身便走了。
朵朵日娜有几分疑惑,却又马上明白过来道:“官爷不是薛郎的同僚吗?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唉,小女听闻薛郎还不曾……”
薛确心中却在这一刻出一个想法。他不由得兴奋地拉起朵朵日娜说道:“今夜能否到我家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