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跄着扶住生锈的龙门吊支架,雨水像冰锥般刺进后颈。
工地的探照灯在暴雨中摇晃,将她的影子撕扯成碎片,投在身后那座半坍塌的船坞上——那是父亲生前最后一个改造项目“海渊灯塔”的遗址,如今只剩扭曲的钢筋骨架,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骸骨。
助理小唐撑着伞追上来,声音淹没在雨幕中:“江工!
市建委的人说这里马上要定向爆破了,图纸复核根本来不及——”“爆破延期。”
江见灯抹开糊住视线的雨水,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出残影。
屏幕里是父亲手绘的灯塔剖面图,标注着某个神秘坐标,“告诉他们,承重墙里有我爸留下的结构密码,拆错了整片海湾都会塌。”
她抬头的瞬间,探照灯扫过船坞二层破洞。
一个男人正徒手扯断缠在钢梁上的铁链。
雨水冲刷着他弓起的脊背,工装裤卷到膝盖,露出狰狞的旧疤。
他像头困兽般撕咬着那些金属,锈渣混着血水从指缝滴落,在泥地上晕开暗红的花。
江见灯的呼吸突然凝滞——那人转身时,脖颈闪过一抹铜色冷光。
半枚齿轮吊坠。
六年前雨夜的画面劈进脑海。
机车轰鸣的巷口,少年将染血的吊坠塞进她掌心,身后是警笛刺目的红光。
“跑!”
他推得她跌进污水坑,最后一眼是他被按在警车引擎盖上,右手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陈……锈?”
她的声音散在风里。
男人动作骤停。
生锈的铁链砸进积水,惊飞一群夜鹭。
他缓慢首起身,阴影从眉骨漫到下颌,右耳钉着枚螺栓充当耳钉——那是机械师才会懂的恶趣味。
“江设计师。”
他嗤笑,沾满铁锈的手掌拍打钢梁,震落簌簌灰尘,“带着你的电子玩具滚远点,别耽误我拆垃圾。”
小唐倒抽冷气:“这人谁啊?
拆迁队的怎么这么横——”“十年前‘穹顶之翼’大奖最年轻得主。”
江见灯向前半步,雨伞边缘擦过陈锈的鼻尖,“对吗?
陈工程师。”
阴影里的瞳孔缩了缩。
他忽然抓住伞骨猛地下拉,江见灯被迫仰头,看见他滚动的喉结上蜿蜒着烫伤疤痕,形如断裂的齿轮。
“我现在的工种,”他贴着她耳畔低语,机油味混着血腥气,“叫清道夫。”
伞柄“咔”地折断。
江见灯踉跄后退,腕间丝巾松脱一瞬。
陈锈的视线骤然钉在她***的左手腕——火柴盒大小的烧伤疤痕,边缘呈锯齿状,与他颈间的齿轮缺口完美契合。
暴雨在那一刻诡异地静止。
船坞深处传来钢索崩断的尖啸。
“蹲下!”
陈锈突然扑倒她。
半吨重的铁质绞盘擦着发梢砸进身后水坑,泥浆溅满江见灯的白色西装。
陈锈的右手卡在她腰侧,金属义肢的冷意穿透衬衫——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而是由轴承、液压杆和钛合金拼成的机械装置。
“密码在绞盘背面。”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起身时甩给她一块残破的仪表盘,“告诉市建委,爆破坐标往西偏移15.7度,否则塌的就是他们的仕途。”
江见灯抓住他裤脚:“你早知道我爸在灯塔里藏了东西?”
陈锈掰开她的手指,掌心擦过她腕间疤痕:“江见灯,好奇心会要命。”
他在暴雨中消失得像个幽灵。
江见灯摊开掌心,仪表盘夹层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19岁的她和陈锈站在灯塔模型前,他右手还缠着全国机械大赛的绷带,背后墙上有行模糊的血字:救赎藏在锈蚀处。
探照灯突然全部熄灭。
船坞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像是沉睡的机械巨兽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