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核对流程表，睫毛在颧骨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当纸飞机撞碎在她脚边的光斑时，程默看见她小腿肌肉瞬间绷紧，像是听见枪响的羚羊。
"第三排左数第二个风口。
"许墨白突然出现在控台后方，指尖转着无线耳麦，"气流扰动会影响追光角度。
"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琴谱，谱号旁画着蓝鲸图案——和钥匙挂件如出一辙。
程默弯腰捡纸飞机时，嗅到林疏月裙摆沾染的松节油味道。
这种油画系画室特有的气息让他想起今早在七号楼看见的颜料箱，箱盖上用篆书写着"顾"字。
起身时他的袖扣勾住她腕间的红绳，铃铛碎片在皮肤上压出淡红的痕。
"程同学对后台流程很感兴趣？
"林疏月抽回手腕的速度让空气发出细微爆鸣，"令尊在校董会休息室，或许你们更需要父子叙旧。
"程默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确实没告诉任何人父亲是校董代表，但林疏月面前的话筒指示灯突然变成红色，礼堂穹顶的星轨装饰开始顺时针旋转。
许墨白在控台皱眉："备用电源被切断了三十秒。
"骚动从第三排开始蔓延。
周野正用手机拍摄前排女生的蝴蝶骨，镜头突然拍到苏蔓往演讲台插瓶薄荷。
淡绿色的叶片贴着林疏月的姓名牌，在空调风里轻轻摇晃。
"现在请新生代表致辞。
"林疏月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程默看见她扶着讲台的指节发白。
他踏上台阶时故意碰翻矿泉水瓶，水流悄无声息地漫过薄荷叶。
礼堂侧门闪过银发老人的身影，程默认出那是父亲的特助，此刻本该在三十公里外的并购案现场。
"......正如云麓校训所言，所谓象牙塔不该是真空罩。
"程默的视线扫过林疏月颈后的红疹，那些细小的凸起像散落的星子，"我们追逐的星光，往往是童年握不住的萤火虫。
"林疏月突然抬眼看他。
这个瞬间程默确信她认出了什么——当他念出"被遗忘的承诺该用几个夏天赎回"时，她锁骨处的血管轻微起伏，如同暴雨前不安的海面。
掌声从体育系方阵炸开，周野吹口哨的声音格外刺耳。
程默退回幕布后时，发现许墨白在拆卸控台主机，芯片卡槽里沾着薄荷味的黏液。
更衣室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林疏月的珍珠发卡滚到他脚边，断口处闪着诡异的磷光。
苏蔓的笑声从消防通道飘来："顾家当年送的订婚信物，摔碎了多可惜。
"她指尖夹着半张烧焦的琴谱，哼的旋律正是校史馆琴房里的那支曲子。
程默推开更衣室的门，看见林疏月蜷缩在化妆镜前。
她扯断了那根红绳，碎铃铛在瓷砖上蹦跳着，像某种小型爆炸的残骸。
镜面倒映着程默素描本里的秋千架，此刻正在她瞳孔深处剧烈摇晃。
"出去。
"她的声音裹着冰碴，右手却死死攥着程默的袖口。
当走廊传来校医的脚步声时，程默突然被拽着跌进衣柜，樟脑丸的气味混着她发间的冷汗，在黑暗中织成密不透风的茧。
柜门外，苏蔓的高跟鞋停在满地狼藉前："真狼狈啊林疏月，和西年前被退婚时一样。
"她捡起半枚珍珠，"你以为程家小少爷真是来谈恋爱的？
程氏集团收购福利院地皮的公告，今早刚登在财经版。
"程默感觉林疏月的呼吸凝在喉间。
她的膝盖抵着他放在外套内袋的素描本，隔着布料能触摸到凹凸的线条——那是月月姐姐在福利院墙上画的彩虹，每一道都用粉笔写了"顾"字。
衣柜里的黑暗粘稠得能拧出墨汁，程默听见林疏月的心跳声在肋骨间横冲首撞。
苏蔓的高跟鞋声在门外徘徊，她正用打火机灼烧那张琴谱，焦糊味渗进木板的缝隙。
"收购公告是假的。
"程默压低声音，喉结擦过她冰凉的耳垂，"我父亲在找二十年前的领养档案。
"他感觉到林疏月的指甲掐进自己小臂，疼痛里混着某种灼热的战栗。
衣柜突然被撞得剧烈摇晃，周野的大嗓门炸响在走廊："老许！
我蛋白粉罐子里长蘑菇了！
"许墨白慢悠悠的应答声由远及近，带着实验室特有的金属腔调："那是灵芝孢子，市价三千一克。
"林疏月趁机推开柜门，碎珍珠在她脚边碾成齑粉。
程默的外套口袋里滑出美术馆设计图，展开的卷轴上是福利院旧址的3D建模——秋千架的位置标着星形符号，旁边用红笔圈出"顾氏基因库"。
"程家连死人的记忆都要挖出来卖钱？
"她冷笑时露出尖尖的虎牙，这个表情让程默想起素描本里咬他手指的小女孩。
窗外掠过无人机嗡嗡声，摄影社正在拍摄开学典礼纪录片，镜头扫过苏蔓烧琴谱的青烟。
程默抓住她手腕时，摸到那些疤痕下跳动的血管："你明明记得。
"他指尖点着自己锁骨，"这里，你咬的牙印留了三个月。
"礼堂突然陷入黑暗。
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所有人看见林疏月将美工刀抵在程默颈侧，刀片映出她眼底猩红的血丝。
许墨白站在电闸旁，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镊子，尖端沾着薄荷味的黏液。
"这么热闹？
"苏蔓倚着消防栓鼓掌，手机屏幕亮着程氏集团的股权结构图，"程少爷不如解释下，贵公司持有的顾氏生物科技股份，怎么刚好是收购福利院地皮的份额？
"林疏月的刀尖颤了颤。
程默闻到她发间逸出的忍冬香突然混入铁锈味，她左腕的旧伤又开始渗血。
血珠滴在美术馆设计图的星形符号上，晕染开一行小字：基因样本储存区。
尖叫声从二楼女厕爆发。
周野举着长蘑菇的蛋白粉罐追出来，撞翻了正在***他的中文系女生夏栀。
女孩的相机摔出内存卡，许墨白用镊子夹起时挑眉："二十连拍？
构图不错。
"混乱中程默拽着林疏月躲进道具间。
满墙的戏服散发着霉味，她踢到《雷雨》用的旧烛台，铜锈簌簌落在地面。
程默反锁上门，举起手机照明——蓝光扫过她锁骨下的疤痕，形似半枚指纹。
"2012年9月14日。
"他突然报出日期，"福利院后墙的爬山虎全被剪断，因为你弄丢了顾叔叔送的八音盒。
"林疏月瞳孔骤缩。
那个暴雨夜她蜷缩在程默的小床上，湿透的背带裤蹭脏了他的素描本。
晨光穿透铁窗时，护工说顾家派人来接她了，而程默的口袋里从此多了颗褪色的玻璃珠。
道具间外传来重物拖拽声，苏蔓在哼《天鹅湖》的变奏曲。
林疏月突然扯开程默的衬衫，他锁骨上淡褐色的牙印在蓝光下宛如月食。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个痕迹时，整面道具架突然倾倒，《玩偶之家》的仿真婴儿滚落脚边。
"当年剪断爬山虎的人..."程默握住她颤抖的手腕，"现在坐在校董会第三席。
"他手机弹出父亲发来的加密邮件，附件是顾氏生物科技的人体实验批文，签署日期正是林疏月被领养那天。
林疏月突然咬住自己手腕，鲜血浸透红绳。
程默夺过美工刀划开自己的掌心，将两人的血按在美术馆设计图上。
星形符号吸收血渍后浮现荧光路线，首指福利院地下的防空洞。
"你疯了？
"她甩开手的动作像挣脱捕兽夹的动物。
"从发现你腕表里的追踪器开始。
"程默扯开衬衫纽扣，心口处贴着生物芯片的金属反光，"顾家在你骨髓里埋的传感器，每隔六年要更换电池。
"礼堂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夏栀的内存卡在投影仪上自动播放，周野扣篮的慢镜头里，背景处苏蔓正往饮料机注入绿色液体。
许墨白突然切断电源，他的金丝眼镜映出林疏月跑向实验楼的背影，裙摆沾着程默的血迹。
程默在化学试剂柜后找到她时，她正用液氮冷冻手腕的伤口。
白雾缭绕中，她撕开琴谱封底，露出顾氏家族合照——站在她身后的少年戴着许墨白的袖扣，而背景里的油画正是七号楼那个颜料箱上的作品。
"现在相信了？
"程默举起滴血的左手，掌心纹路与设计图上的防空洞路线完美重合，"从你被领养那天起，我们就是拼图的两半。
"林疏月将冷冻剂喷在他伤口，疼痛让他想起十六岁那年拆石膏的夜晚。
父亲在病房外谈着基因编辑专利，而他终于想起福利院的樱花树下，月月姐姐塞给他的不是玻璃珠，而是顾氏实验室的加密胶囊。
夜幕降临时，程默在宿舍拆开纱布。
许墨白正在用显微镜观察珍珠碎屑，周野的球鞋泡在长灵芝的蛋白粉里。
当夏栀的无人机撞上阳台栏杆时，程默看见林疏月站在对面实验楼的天台，将琴谱折成纸船抛向夜空。
纸船坠落的轨迹被苏蔓的激光笔切断，她在对面宿舍比口型："游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