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啊洛阳,你的眼睛何时才能看见北方,笼中的鸟儿何时才能飞翔。
苏文答台盟仰天长叹,不过在他眼中,在漠南之地挣脱束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漠南南临中原北接柔然,六镇一旦开始动荡,引来的只会是大魏与柔然的合围,甭看柔然现在与六镇和大魏暧昧不清,可一旦六镇顺着他们的节奏动荡起来,名义上丞属于大魏的柔然只会借着大魏的力量瓜分六镇之地,进而把六镇打造为自己染指中原的门户。
至于大魏的报复?
大魏的南面可还有一个自诩为正统的南朝,一旦大魏敢抽调洛阳的力量与柔然开战,那南朝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夺回中原的天赐良机。
在苏文答台盟的记忆中,自己脚下的这块沙地在好久之前还是草场。
仿佛是上天在眷顾他们一行人,在苏文答台盟和苏文望祈这对父子各怀心事的时候,远处的大地上传来了厚重的马蹄声,苏文答台盟一愣,却只见从远方跑来十数骑,而柔然的使者早己下马,取下在胸口悬挂的短刀跪地做托举状。
那十数骑在离他们几步处停了下来,领头的骑士下马走过来接过了使者手中的刀,那使者并没有随之站起,反而双手交织放在额头,深深的伏在了大地上,口中嘀咕着苏文望祈听不懂的话。
那骑士十分高大,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苏文答台盟,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趣的看了看立在他旁边的苏文望祈,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恰烟开。”
骑士招手转身示意他们跟上,苏文答台盟面色一喜,下马牵住缰绳走在那骑士的后面。
“是柔然的大汗到了。”
苏文答台盟低声对着儿子解释,“等将武川的礼物献给柔然汗,我们就可以折返了。”
柔然的大汗,是那个传说中喜欢掳掠婴孩吃的阿那環汗吗?
苏文望祈脑海里己经将平时听到的关于柔然大汗的传闻全都过了一遍,大魏官方称柔然汗为“蠕蠕王”,称其统治的民族为“蠕蠕”,在大魏传唱的歌谣中,蠕蠕王是一个喜食人肉,性情暴虐,贪得无厌的怪物。
就这还能被大魏打败,那大魏的王公贵族岂不是比怪物还要怪物,苏文望祈腹诽,可以和大魏二分天下的南朝,岂不是怪物遍地走。
银***从空气中传来,先前过来的骑士全部下马跪伏在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武川一众也在苏文答台盟的带领下跪伏在了地上,苏文望祈悄悄抬起头来,看着远方缓缓而来的巨大身影。
那是柔然大汗的銮驾。
即使天色阴暗,但那銮驾依旧通体反射着金光,如同太阳一般照耀西方,一时把苏文望祈看的愣了神。
只见那銮驾由三十六人驾挽,有玉檐锦幕金狼盖,行射西方轻礼舆,玉金象木乘五辂,染褐玛瑙牖,又有白雪良驹行驭通左赤仪伞,左右行人擎金模琦玉蓝狼扇,离坎日月旌,震兑虎豹幡,放眼望去如一团花花绿绿的云,首让苏文望祈觉得新鲜,他今年才十五岁,哪里见过这阵仗。
怕是那洛阳的魏帝,出行也没有这么宏大。
阿那環靠在椅上假寐,偌大个銮驾中堂只有两人,一个是喜好安静的阿那環,另一个则是此时跪坐在阿那環对面,无聊的把玩着阿那環印信的少女。
印信,大概是这个时期的人唯一和信沾边的东西,自很多年前先魏文帝曹丕篡汉的乱世以来,几百年的动荡己经淘尽了人们心中对于昔日老大帝国的怀念,也散尽了那如星河璀璨般时代的礼仪风度,阿那環喜欢中原文化,过去无论是匈奴,还是羯,鲜卑都用自己的实践告诉阿那環一个最为简单的道理。
部族的中原特色越浓厚,实力提升的就越快,那元氏魏帝在学***编户齐民之前,不也是如野人般的拓跋鲜卑,若是那慕容垂多活上几年,这天下有没有大魏都是未知数。
但阿那環对于中原人自己都己经丢掉的忠义礼仪没有任何兴趣,唯独喜欢中原人传下来的印信,这东西不仅小巧玲珑,还充分解决了假借文书的问题。
最关键的是,自己的女儿也很喜欢拿着这个东西乱盖,不过阿那環并不在乎,反正她也不懂文书如何印下去才能让下面的人认可,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儿,阿那環不由得心情大好。
“是大魏的使者到了。”
感受到空气中斑驳的马蹄,“雪奴,跟父汗去看看吧。”
雪奴面上一喜,这一路早己让她觉得无聊透顶。
如今的柔然大汗郁久闾阿那環可谓是命运多舛,其本来是柔然可汗世家的嫡次子,和汗位毫无关系的人,然而在正光元年柔然发生内讧,其父陀汗可汗郁久闾伏图和其兄豆罗伏跋豆伐可汗郁久闾丑奴被杀,阿那環仅仅当了十天可汗就被自己的族兄郁久闾俟力带兵推翻,被迫逃亡大魏,在魏帝面前要了个朔方郡公和蠕蠕王来做。
倘若阿那環满足在大魏当个便宜郡公,那他的一生也就这样了,但他偏偏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在大魏熬了两年就趁着弥偶可社句可汗郁久闾婆罗门被高车部驱逐之机,带着大魏援助的兵器、衣物、驼马、牛、羊并粟二十万石,田种万石还政柔然,一路上由六镇全程护送。
这一路差点把六镇逼疯,并不是阿那環有何刁难,相反这位对六镇部众一路上都是礼遇有加,真正让六镇对大魏的怒火达到顶峰的是大魏无偿赠与阿那環还政柔然的物资,六镇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东西,六镇人一边嚷嚷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边强忍住怒火完成着大魏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