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说过得，不要嫁给他，她总是不听……人妖殊途啊！
人妖殊途……她为什么不懂呢，如果不嫁给他，又怎么会生出你……你……你这个怪物！”
木拙低下头，声音不大不小，“他们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
笑话！
简首可笑！
他是妖！
一个树妖，他怎么可能懂人的感情！
还有你……你这个怪物！
你跟你该死的父亲一样，都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怪物！”
谢老爷子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呼哧的吸气声，好像落在岸边垂死挣扎的鱼。
木拙站在旁边没动。
“咳咳……你们妖都没有心……”咳嗽总算停了下来，谢老爷子又冷静了下来，“当初，仅仅因为一条狗，你就狂性大发六亲不认，连你的兄弟姐妹都想杀死……”“他不是一条狗。”
木拙在心里接着说道，那是他这么多年生命里出现的唯一的光亮和温暖，是他的伙伴，是他的朋友，是他最好的朋友！
虽然他不会说话，不会化形，但木拙知道他跟自己一样，是个妖，而且是个血统纯正的狼妖，不像自己，是个半妖。
“对，它不是狗，它是狼。”
谢老爷子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抖，“你对一条狼，比对我们还好，你放任它咬伤你的亲兄弟，你的兄弟掉到湖里，你连看都不看一眼，但要是你的狼身上掉一根毛，你就恨不得从我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当初，我同意你养条狗作伴，是看你独自一人可怜，没想到你把它看的比人还重。”
那是因为我那些的哥哥弟弟趁你不在，差点杀了我，要不是有小黑在，那些“不谙世事”的哥哥弟弟早就把我推进湖里、推下假山不知多少次了，他也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下人们在主人的授意下朝他发泄，打他骂他，让他干最脏最累的活，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甚至拿针扎他，又粗又长的铁针扎在七八岁小孩的背上，看着他忍得双眼冒血还在那里哈哈大笑。
他们打不过小黑，就暗地里折磨他，有一次小黑出去找吃的，回来时浑身是伤，腿还瘸了一条，他才知道，那群人用吃的引诱小黑掉入是先挖好的陷阱，要不是小黑是妖……幸亏小黑是妖，才没有死在那个冰冷漆黑的陷阱里。
然而这些话说出并没有用。
所以木拙没有开口。
人们只愿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只愿看自己愿意看到的，所以不管他说什么都没用。
母亲刚去世的那两年他还愿意告诉他，后来就再也不会说了。
没人愿意相信一个怪物的话，还是一个丑陋的怪物。
“你当初同意养小黑，也绝不会是怕我孤单，毕竟，连一个五岁小孩饭量都给不足的米饭，可不够一人一狗吃的。”
木拙想起那时候小黑常常偷偷跑出去偷东西回来给他吃的画面，眼里升起丝丝温暖，很快又淡了下去。
他很庆幸在他五岁那年，从他那群兄弟姐妹手里的乱石中救下小黑，误跑进谢府的小黑就像一束光，给予他仅存的温暖，才没有在他五岁的时候也随着母亲而去。
谢老爷子似乎被说中了心事，也没再提小黑的事，他叹了口，“不管怎样，你都活到了现在，命，这都是命啊。”
木拙抬起头看着他，“所以，小黑到底在哪？”
“死了。”
谢老爷子是打定主意不再提它。
木拙也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了，索性也不再说话。
他打定主意，等出了谢府，他就去寻找小黑，不管有多远多困难，他都不会放弃。
又是良久的沉默。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谢老爷子的声音变得更加苍老，“我活不了多久了，我知道，其实这些年你也一首在查一件事……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
木拙没反应。
谢老爷子也不需要他有什么反应。
“因为阿姝。
阿姝死之前曾求着我不让我告诉你……可她是我的女儿啊！
我唯一的最疼爱的女儿啊！
她是为了你！
因为你才死的！”
木拙怔愣在原地，片刻后开始颤抖起来。
“你就不该出生！
你一出生就吸收尽了她所有的阳气，你那个爹，那个该死的在坟堆里长大的木头，身上带着凡人无法承受的阴气，连带着你都是一身死气，阿姝为了给你续命，为了你这个怪物，她生生耗尽自己的神魂，用魂飞魄散之法，只为了给你求得一丝生气……她明明还可以多活几年的……现在连一丝魂魄都无，下辈子都没了……”“怪我……都怪我……”谢老爷子老泪纵横，“我早该想到的，她跟那树妖在一起这么久，什么歪门邪道的法术不知道……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白发人送黑发人……”木拙依旧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妖，没有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谢老爷子眼神开始浑浊起来，“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啊，我的孩子……你们这些妖又怎么会懂？
要不是看在这些年，你一首在查你母亲死因的份上，对阿姝还有几分感情，我早就杀了你了！
你这个怪物！”
“可杀了你我女儿也回不来啦，”谢老爷子又哭又笑，宛若疯癫，“丽娘我们的女儿死啦，是我的错，丽娘，我没有照顾好她，我对不起你啊丽娘，你一定很恨我……我怕我在阴间找不到你……都怪我……没有教好她，让她这么任性不听话……”谢老爷子哭哭笑笑，如图回光返照般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跟丽娘的事情，说着说着忽然又恶狠狠地盯着木拙道，“你怎么不去死？
你害死了我跟丽娘的孩子，你为什么不去死？
道长说封了你的妖脉，你就会跟普通人一样，既然活的这么累，你为什么不去死？”
木拙抬头看看他，通红的眼睛泛着凸起的血丝，一字一句的说道，“不，我不会死，相反，我还要好好的活着，连她的那份一起好好的活着。
我不仅要活着，我还要活的更好，变得更强大。
我会给她立长生碑，让她下辈子投生到一个好人家，平安顺遂的过一辈子！”
谢老爷子似乎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喃喃道，“长生碑，对的，她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阿姝这么善良，下辈子一定能投生一个好人家，不要像我……不要像我……丽娘……”木拙没心思听他念叨，惶然的悲伤与痛苦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一首觉得母亲的死不简单，却不知道是因为他。
这么多年在谢府的查找好像就像一个笑话，笑他的恶而不自知。
但母亲的事并不能打倒他，他不会自怨自艾，他知道母亲是真心爱他才会这样做。
他要好好的活着，努力的活着。
知道母亲的死因之后，谢府再也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地方，木拙只想快点离开，“我要离开这里，还有，把我的妖脉封印解除掉。”
“我就知道，你虽然是半妖，但你的心还是偏向妖族的，”谢老爷子似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桌子上有枚符纸，拿着它你就可以离开了。
但一旦你离开，从此以后，谢府就永远都进不来了。”
“求之不得。”
“至于你妖脉的事，这个我也没法，封印的事是白鹤道长做的，只有他能解开，你去找他去吧。”
木拙从桌上拿起符纸，捏在手里，“去哪里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