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后的人听后不悦,扔来了一个杯盏,那杯盏与小厮擦身而过。
小厮惊魂未定,倒地谢罪:
“是属下的错,阁主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你也是阁中旧人了,我虽与你交心,你也莫要失了分寸。派几个人盯紧他,有任何风吹草动跟我汇报。”
“是。”
*
淮安城百货街坊有一处济世堂,不论几更,这里都有不少慕名来买药的顾客,其中女子居多。
其一是这里的大夫妙手回春,能治各种疑难杂症。其二是这大夫面容姣好,生得秀气。
中原尚未统一之时,淮安城还是淮安国。其君主重武轻文,又逢战事多发,军饷极高。
许多淮安本地男子为谋出路,只得强身健体,充兵打仗。
久而久之,淮安的男子便大多生的威猛壮硕。而那些骨瘦如柴的,多半死在战乱里了。
淮安女子看多了壮汉,如今碰见如此白皙秀丽的男子,难免心生爱慕。
“方大夫,我好难受,你帮我瞧瞧。”一个女子用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方鹤臣虽然知道她并无大碍,但还是认真把了脉:“李小姐,你脉搏有力,身体康健,并无什么病症。”
李婉婉仍不死心,用手轻扶额头,微微***:“可是我……头真的很晕……”
方鹤臣无奈叹气。
自前两月自己去李府帮李婉婉看完诊后,她隔三差五就来店里凑热闹,还赶走了不少问诊的妇人小姐。
可她是淮安知府李义的嫡女,没有人敢招惹她。
“李小姐,这里是医馆。您千金贵体,莫要再天天来了,免得沾染了病气。”方鹤臣的声音很轻柔,令人如沐春风。
他本就性格极其温和,又生得明眸皓齿,眉似墨画,惹得人心神荡漾。
“你是在赶我走吗?”李婉婉垂下头,轻微抽泣。
方鹤臣淡淡一笑:“是。”
他的发丝随风轻拂,眼波潋滟。
若换了旁人,李婉婉会骂他有眼无珠。可方鹤臣这般温润尔雅的模样,她实在不忍责备。
李婉婉鼓起勇气:“我心悦于你。”
方鹤臣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李婉婉会这么直白。
“李小姐,我实在无心男女之事…您为人坦荡,日后定有良配。”
李婉婉红了眼,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扭头跑开了,无意间撞到了个人。她无暇顾及,匆忙离开。
凝竹从里间药房出来,摇了摇头:“方公子,您这长相实在太麻烦。要不日后还是戴个面纱问诊吧。否则咱这医馆,还怎么开啊!”
方鹤臣用手轻轻敲了一下凝竹的头:“你这小丫头。”
二人说话之际,顾行舟迈进了济世堂。
方鹤臣瞧见他,心中欣喜:“你可是一直在门外偷听?阿舟可好久没来我这医馆了。”
顾行舟解释:“我也是近几日才来的淮安。”
一旁的凝竹打趣道:“先前只觉得我家公子容貌无双,如今见了这位公子,倒是更胜一筹。您二人可隔这医馆远点,要不然十里八乡的女子还不踏破门槛。”
凝竹虽是半开玩笑的说出来,确也是实话。
方鹤臣虽容貌出众,但更出众的是他那股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
而顾行舟身上的则是一种淡然若水的豁达,以及久居宫闱的富贵气。
顾行舟语调微扬:“你这小侍女,嘴巴倒不饶人。”
方鹤臣道:“小孩子家罢了,还不懂事。对了,你如今来淮安可是有何要事?”
方鹤臣示意顾行舟坐下。
顾行舟点了点头。
方鹤臣给了凝竹一个眼神,凝竹行了礼退下。
“你可听说过尚裴?”顾行舟问。
“嗯,他是新帝收复中原的功臣,名声远扬。不过我曾听几个来看病的街坊说,他前几月突然暴毙在府中,死状极惨。”
“我方才去平福楼问过,”顾行舟神色微顿,“是青玉阁干的。”
方鹤臣沉思了片刻。
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朝廷在四洲眼线众多,必然能查出幕后真凶。如今他们对外声称是悬案,只是因为中原收复不久,他们怕掀起风波,民心不稳。
“这青玉阁…我倒闻所未闻。”方鹤臣道。
“我也只是略知一二。但是更早之前,京中还有几个官员横死,我派人查了他们的身份,”顾行舟面色突然变得沉重,“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
“他们都曾参与郸池一战。”
方鹤臣愣在原地。
新帝继位之时,尚裴奉旨带兵出征,统一中原。尚裴勇猛强悍,精通用兵之道,几乎战无不胜。
好景不长,尚裴在尧御国与滨州国的交界处郸池征战时,却屡屡受挫。
那尧御国本来只差郸池就可以攻下,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无名将军,愣是以一己之力将滨州军队打的节节败退。
那将军在战场上,就跟疯狗一般,见人就咬。
新帝又数次施压,命令尚裴一个月内必须攻下郸池。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那尚裴跟几个副将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逼得那将军主动下跪求和。
方鹤臣道:“你是说,青玉阁阁主,是那位将军?”
顾行舟不置可否,他用手支着脑袋,声音肃然而冷冽:“不可能。他当年武功全废,被折磨的只剩着一口气,活下来的希望极其渺茫。”
方鹤臣注意到,顾行舟虽然表面上毫无波澜,但有一瞬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那便怪了。你不妨再去平福楼打探一下,那青玉阁阁主是谁。”方鹤臣道。
顾行舟也想,但他苦笑一声:“没钱。”
先前那五十金已经是他这几年的全部积蓄,现在就算把他卖给那掌柜打一辈子工,他也不一定能凑齐。
况且就算他是那位将军又如何?他们不知道那位阁主的踪迹,就算知道了也没有把握擒住他。
青玉阁存在时间不只三月。但多年来江湖中知之者甚少。能在天下百姓和朝廷暗卫那么多双眼睛下行事的人,定不简单。
想到这时,顾行舟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
方鹤臣正欲饮茶,听了咳声忙放下茶盏,语气忧虑:“我来把把脉吧。”
方鹤臣抓住顾行舟的手,正打算把脉,却被顾行舟回绝:“五年前你就把过了。凡事皆有定数,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顾行舟十几岁时曾意外落水,后来落下了病根。十七八岁时,他又因为私放俘虏受了狱刑,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身子骨也更差。
“你这病七年前本可以治好,可是他…实在狠毒。”方鹤臣用嗔怪的语气说道。
“帝王无情。”顾行舟只一笑而过。
方鹤臣叹气:“你倒是想得开,叫我这个朋友忧心。你暂且在我这儿住下吧,过几天是家父祭日,你随我一同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