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见天色己晚,也有些饥肠辘辘,便一同回了山中木屋。
梨娴渔有点郁闷,她不擅长和人交往啊!
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挺不习惯突然有个人出现的。
而且还不知道他到底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来拜师的,万一是坏人呢。
不过看他眉目清朗,举止大方,也不像小人行径。
梨娴渔看着自告奋勇揽下做饭活儿的便宜徒弟,不禁思绪万千。
“哎,徒徒,你叫什么名啊?
刚才拜师时未想起问你。”
梨娴渔一***坐在木桌边,随手搓捻着篮子里的草药问道。
便宜徒弟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转身看着梨娴渔笑盈盈地说,“我叫宵染,年方十六。”
什么!
才十六岁啊,还是个少年,看他长得挺高大的以为有二十了,不过仔细一瞧,俊秀的脸庞上确实有几分稚嫩。
梨娴渔暗暗想道。
“哦,那师父倒是比你年长几岁。”
话语微停,她接着说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能和我讲讲有关你的故事吗?”
宵染点了点头,“我是九祁山肆莲村的,出生便无双亲,吃百家饭长大。
九岁那年,西边六崖山匪盗猖獗,时不时来我们村烧杀抢掠,有一位少侠路过帮我们惩治了那些匪盗。
我很仰慕他能以一己之力帮助他人,我便拜他为师,学了一身武艺。”
梨娴渔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听着。
宵染接着说:“近日,我出师下山想行侠仗义,在一次除恶时,我身受重伤,被悬壶济世的侠医捡回一条命,待我醒时,不见其人。
床边只有一些药和一张药方留有余温。
此后我便萌发了想学医术的念想:利剑诛邪佞,丹心治苍生。”
梨娴渔听着,眼中满是赞许,“原来如此,你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志向,实属难得。”
宵染腼腆一笑,“我下山游历来到此处,听闻师父医术高明,便一心想来拜师,谁知在山腰就恰巧遇上了师父。”
二人说话间,灶台处己经传来饭菜的香味儿了。
梨娴渔吸了吸鼻子,笑道:“闻着就香,徒徒你厨艺不错啊。”
宵染眉眼弯弯,“以前在村子里,大家忙的时候我也会帮忙做饭。”
说着,他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有青菜、豆腐汤还有炒鸡蛋。
两人坐下开始吃饭,梨娴渔尝了一口菜,赞道:“好吃,比我做的强多了。”
宵染有些不好意思,“师父过奖了。”
饭后,梨娴渔带着宵染去看放药材的屋子,“以后你就住这儿旁边的屋子,这药材可都是宝贝,你要好好学辨认。”
宵染认真地点头,眼睛里满是对未来学医术的期待。
夜深人静时分,梨娴渔躺在床上,回想着宵染说的“利剑诛邪佞,丹心治苍生”有点失眠。
什么是邪佞?
什么是苍生?
三年前,绯州青崖山第七道瀑布断流那日,梨娴渔剑尖挑开了第一封战书。
羊皮卷上"替天行道"西字被山雾洇湿,晕开朱砂般的血色。
她望着岩壁上干涸的苔痕,忽然想起三日前那樵夫说的话:"龙湫寨的巫女喝令山神改了水道,这才害得下游十三村枯了秧田。
"她去见了那位巫女。
铜铃在褴褛的袖口摇晃,被称为巫女的少女正在岩画前煮雪。
赭色图腾从她赤足蔓延到洞壁,绘着比《水经注》更古老的河道脉络。
梨娴渔的剑风扫灭火堆时,瞥见陶罐里浮沉的断肠草——正是导致耕牛暴毙的毒物。
"这是石龙藤。
"少女将枯枝投入重新燃起的火堆,"能解砷毒的二八月芽,只有饮过上游铜矿水的牛腹中才长得成。
"火星溅在她脚踝铁链上,烙着"漕司"字样的镣铐己磨出血痕。
梨娴渔的剑停在半空。
她认得这种官府押运重犯用的九窍锁,更看清岩画旁堆积的治水典籍——那卷《河防通议》竟密密麻麻写着治水策论的批注笔记。
很快,暴雨在子夜时分降临。
梨娴渔站在溃决的堰塞湖前,终于看懂巫女用蓍草摆出的卦象。
所谓"截断云根"的邪术,不过是炸开被漕运贪官私筑的拦水坝;而那些暴毙的耕牛,胃里皆藏着克扣三年的赈灾粮种。
当龙湫寨的铜钟没入洪流,少女将青铜水鉴扔进她怀里。
梨娴渔低头看见自己破碎的倒影,以及鉴面上錾刻的铭文: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刀。
当自然灾异成为权力博弈的棋盘,劈向山岩的剑锋究竟在守护谁的道统。
所谓"邪佞",是触动了庙堂之上的治水金册,还是违背了草木鱼虫的生存之道。
侠者手中三尺青锋,要斩的是浊浪中翻涌的恶蛟,还是照见本心的鉴中波澜。
梨娴渔感自身之渺小,只想当个脑袋空空的咸鱼。
不过宵染的稚子气倒是让梨娴渔生起了保护之意,希望他永远都能这样纯粹,赤子之心最是难得。
想着想着,梨娴渔陷入了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