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声音始终保持着温柔，但这温柔的声音入耳后又叫人不寒而栗。
说话间男人将一叠文件推到李昂面前，李昂能看到他虎口处的杏花纹身，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泛着青黑的光。
产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愈发刺鼻了，李昂刚生产完的身体还在隐隐作痛，然而这身体上的痛，怎么能比得上心痛的撕裂感呢。
刚出生的婴儿睡得正香，他的五官皱在一起，现在还分辨不出他长的像谁，他甜甜的睡着，全然不知外面的世界己经天翻地覆。
“不签的话，你和你儿子......”男人又凑近了些，声音也变的严肃多了。
李昂能闻到他嘴里散发出来的浓重的烟味，味道很浓，却不令人作呕。
“我们有的是办法。”
男人的语气又变得温柔，每句话却又像一把刀子。
李昂的手在发抖，频率就像刚才的宫缩一般，这可是器官捐献同意书啊！
自己的这一身皮肉可以舍，可是刚出生的孩子呢……就在一个小时前，父亲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临终前只来得及将一个老旧的医药箱交到李昂手里，那是父亲在铁路医院工作了几十年，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父亲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离开，这可是既当爹又当妈的父亲啊，而现在自己那个不着调的母亲，不知道在和哪个男人正在逍遥快活。
那是一个挽着男人的胳膊，在地铁里遇见自己，都可以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母亲。
那是一个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可以不要男人的母亲。
那个有着很强性瘾的母亲。
李昂绝望而又无助道：“可这钱不是我贷的？”
李昂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是陈建。”
男人嗤笑一声：“陈建？
是的，是他拿着你的身份证借了高利贷，然后和别的女人逍遥快活。”
男人掏出一叠照片甩在病床上，“重婚，诈骗，你老公可真是个人才啊。”
照片上，陈建搂着另一个女人，在酒店的大厅里灿烂的笑着。
李昂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她想起一个月前，陈建坚持要自己来这家私立妇产医院生产，原来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把自己母子两人抵押给高利贷，然后拿着钱再去快活吗。
李昂也曾想过求助，一个善良的护士偷偷告诉她，这家医院背后的大老板叫何欢，专门做高利贷生意，这里不过是洗钱的地方。
“签了吧，对你和孩子都好。”
男人将笔塞进她手里。
李昂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他那么小，那么脆弱。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浑浊的眼睛，想起陈建虚伪的温柔，想起催债人狰狞的面孔。
她突然笑了。
在男人错愕的目光中，李昂抱着孩子冲向窗边。
六楼的高度，风声呼啸而过，她紧紧护住怀中的婴儿，闭上眼睛。
一切都结束了。
坠落的过程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李昂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碧辉煌。
雕梁画栋，朱漆廊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
李昂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身上盖着锦缎被子。
“醒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
李昂转头，看见一位身着华贵宫装的女子坐在床边。
女子约莫西十岁上下，眉目如画，气质雍容。
她手中握着一串佛珠，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这是......”李昂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你在慈宁宫外晕倒了。”
孙嬷嬷淡淡道，“太后见你可怜，便命人将你抬了进来。”
李昂这才注意到女子口称“太后”的女人，再看周围的陈设，分明是古代宫廷的布置。
李昂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原本因为生产而浮肿的手指变得纤细白皙，身上穿着粗布衣裙和那身病号服颇有几分相似。
自己穿越了。
“你叫什么名字？”
李太后柔声问道。
“回娘娘的话，奴婢......”李昂顿了顿，“奴婢叫李昂。”
是宫斗剧看多了，还是化妆舞会参加多了，李昂一开口，说话和念台词如出一辙。
“李昂？”
女子微微蹙眉，“倒是个特别的名字，我们也是同姓，你在哪个宫里当差，身体好些我就派人把你送回去。”
李昂连忙想要下床谢恩，却被李太后拦住：“你身子还虚着，好生将养几日。”
“对了......”李太后指了指床头的医药箱，“这是你的东西吧？
倒是精巧。”
李昂这才发现父亲临终前给她的医药箱也跟着穿越过来了。
那是一个老式的铁皮箱子，上面还贴着铁路医院的标签。
她颤抖着手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现代药品和医疗器械。
“娘娘......”李昂突然有了主意，“奴婢略通医术，愿留在慈宁宫为娘娘效劳。”
李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
你还会医术？”
“是。”
李昂取出一支体温计，“这是奴婢家传的诊病器具，可以测量体温。”
说话间李昂将体温计放在自己的腋下，片刻后取出，接着和太后普及起人的正常体温和体温计的使用方法来。
李太后来了兴趣，照猫画虎的将体温计拿过来，也放在自己的腋下。
片刻后，李昂举着体温计说：“娘娘体温正常，但面色略显苍白，想必是近日忧烦过度。”
李太后看着体温计上显示的数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倒是个机灵的丫头。”
她站起身对李昂道，“好生歇着吧，明日来正殿当值。”
待李太后离开，李昂才长长舒一口气。
她迅速打开医药箱，仔细检查里面的物品：退烧药、消炎药、纱布、酒精......这些都是她在古代安身立命的资本。
窗外的夕阳将宫殿染成金色，也将李昂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李昂望着陌生的景色，握紧了手中的医药箱。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