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子极邪,《哭丧调》接《将军令》,吹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颤。
他掀开马车帘,入目是焦黑的戈壁滩,远处烽燧台上飘着半面残旗,旗面用血画了只独眼。
“阴兵过境处,活人莫点灯。”
柳七娘往他怀里丢了个油纸包,里头是硬如铁石的馕饼,“你猜昨夜驿站掌柜为什么送这个当干粮?”
馕饼背面浮起张人脸,嘴唇开合无声。
江无患的阴煞瞳刺痛——这是“人面馍”,塞外巫祝用来喂食孤魂的祭品。
车轮忽的陷进沙坑,马匹嘶鸣着人立而起。
黄沙中伸出白骨手爪,死死扣住车辕!
烽燧台下堆满新鲜尸骸。
守关老卒蜷在箭垛后,手中弓弦己断,箭囊里塞着咬剩的人耳。
见江无患腰牌,他独眼迸出凶光:“镇邪司的狗!
你们养的阴兵吃了整支粮队……”话音未落,地底传来闷雷声。
柳七娘纸伞倒插沙地,伞面百鬼图嘶吼着膨胀,将三人笼罩其中。
下一秒,沙浪冲天而起,无数腐尸破土而出——它们着前朝铁甲,腹腔却空空如也,颈骨悬着青铜铃铛。
为首尸将马鞍旁拴着麻袋,随步伐颠簸,漏出带血的粟米。
“不是阴兵,是‘食粮军’。”
柳七娘指尖傀儡丝缠住老卒咽喉,“说!
边军是不是私用了镇邪司的收容物?”
老卒狂笑咳血,独眼转向江无患:“小郎君,你与那尸将长得……咳咳……真像啊……”尸潮撞上鬼伞结界,腐肉飞溅。
江无患割掌洒血,尸群触之即溃,却有一骑穿透屏障——青铜面具铿然碎裂,尸将的脸赫然与他八分相似!
阴煞瞳骤然暴热。
江无患在尸将记忆中看见:三百年前,少年将军死守孤城,粮尽后烹食战马,最后连自己的左腿也剐下喂了伤兵……“不是饥荒。”
他喃喃后退,“粮仓是满的!
朝廷故意断粮……”尸将长枪突刺,枪尖挑着半枚虎符。
江无患袖中骨刀格挡,虎符坠地裂开,内里掉出块青铜残片——与鬼戏班所得严丝合缝!
“小心!”
柳七娘拽他后仰,原处沙地炸开巨坑。
尸将胸腔裂开,钻出肉瘤状口器:“还我……粮……”傀儡丝缠住肉瘤,柳七娘十指渗血:“用《安魂引》!
这玩意吃过‘人字九十三·饕餮胃’!”
江无患抽出月琴女所赠残谱。
音律响起的刹那,尸潮凝固,沙海浮现血色五线谱。
他无师自通地吹响唢呐——原来《安魂引》本就不是琴谱!
音浪所过处,腐尸如麦穗倒伏。
尸将盔甲崩裂,露出心口镶嵌的青铜镜,镜中映出江无患前世幻影:银甲染血,手持虎符自刎于城楼。
“原来我也是轮回中的一环……”他唢呐声陡转凄厉,尸将轰然炸裂。
青铜镜飞入掌心,裂纹拼出“招邪郎七”的字样。
战后,江无患在尸将营帐找到半卷羊皮。
绘着塞外部落祭祀场景:烛九阴雕像口含青铜门,门内伸出巨手,塞外王跪献的祭品竟是镇邪司令牌!
“二十年前,司里丢了批收容物。”
柳七娘焚毁羊皮,“看来有人借阴兵之手运往漠北。”
独眼老卒突然暴起,匕首首刺江无患后心:“你们休想灭口!”
刀锋入肉前,老卒头颅滚落——杀他的是一枚青铜箭头,纹路与尸将残片同源。
沙丘后转出个戴斗笠的神秘人,腰间赫然悬着镇邪司“天字狱”令牌。
“下一个死的招邪郎,会是你吗?”
那人轻笑,嗓音如铁锈摩擦,“毕竟你己想起自己是谁了……”风沙吞没残音。
江无患握紧青铜镜,镜面渐显影像:巍峨宫城内,与他容貌相同的银甲将军跪在丹墀下,龙椅阴影中伸出无数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