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戏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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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无患蹲在槐树枝桠上,嚼着柳七娘塞给他的薄荷叶。

这女人说能止吐——自他吞了黄皮子的妖丹后,喉头总梗着股腐鼠味儿。

“戌时三刻,阴气最盛。”

柳七娘斜倚树下,纸伞尖戳着地面画圈,“等戏台亮灯,你扮看客混进去。”

三里外的荒坡上,一座褪色戏台突兀矗立。

台柱朱漆剥落,露出内里森森白骨,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响的却是人齿相撞声。

昨夜有樵夫在此失踪,今晨村民在台下捡到具空皮囊,五脏六腑被抽成丝线,绣在戏服上成了金蟒纹。

“人字三十一·牵丝戏。”

江无患摩挲新领的腰牌,烫金纹路烙得掌心发疼,“收容方式呢?”

柳七娘抛来半截焦黑指骨:“用这个刺班主印堂,若刺中的是活人……”她没说完,戏台忽的亮了。

八盏白灯笼凭空燃起,火光泛青。

台上丝竹声起,唱的却是《目连救母》里最阴的段子:“奈何桥下忘川水,铜蛇铁狗咬神魂——”江无患刚摸到看客席末排,后背便贴上一具冰凉身躯。

“这位公子,听戏要守规矩。”

递茶的小厮脖颈缝线密布,眼珠是包浆的琉璃球。

茶汤腥红浮油星,分明是陈年尸血。

台上正演到目连僧闯地狱。

青面鬼差挥叉刺来,那武生翻身躲闪,后脑勺却转出一张惨白的女人脸。

江无患阴煞瞳刺痛——哪有什么武生,分明是具披着戏服的骷髅,骨缝间爬满红线!

“茶凉了。”

小厮五指暴涨如利爪。

江无患反手泼茶,尸血溅在傀儡面门滋啦作响。

他趁机滚进戏台幔帐,却撞见个抱月琴的素衣女子。

“别出声。”

女子指尖按弦,音波震退追来的傀儡,“你是镇邪司的人?

这戏班吃活人补魂,班主在……”屋顶猛然炸裂。

柳七娘纸伞倒悬,伞骨射出三十六枚人牙钉,将戏台钉成牢笼:“小郎君,你抱美人的姿势挺俊啊。”

后台堆满人皮戏偶,梁上垂下的不是幕布,而是肠子编成的绳结。

江无患跟着琴声追踪到妆阁,铜镜前坐着个戴凤冠的背影。

“奴家等了七十年……”镜中人轻叹,发间珠钗竟是脊椎拼接而成,“终于等到能破《黄泉调》的知音人。”

月琴女突然夺过江无患的指骨刺向镜面!

镜裂瞬间,无数戏偶从裂缝涌出,唱词变调成尖锐嘶吼:“负心郎——偿命来——”阴煞瞳骤然发热。

江无患在记忆碎片中看见:民国初年,名伶沈碧君与军阀公子相恋,却在大婚夜被当做妖人烧死。

公子捧着她焦尸唱完《黄泉调》,戏班全员化作索命傀……“你的仇人早投胎了!”

江无患劈开扑来的刀马旦戏偶,“强留人间只会魂飞魄散!”

凤冠倏地转来,露出半张骷髅半张美人面:“谁说我要报仇?”

她抬手撕下脸皮,底下赫然是柳七娘的面容!

真柳七娘的纸伞贯穿假班主胸腔,伞面百鬼图竟开始啃食傀儡血肉。

“沈碧君的魂早被吃了。”

她碾碎指间魂丝,“现在顶着这皮囊的,是咱们司里叛逃的‘千面狐’。”

江无患突然挥刀刺向月琴女。

刀锋入肉三寸,流的却是黑血——这女子才是真班主!

“你怎知……”月琴女腹部裂开,钻出九条狐尾。

“沈碧君是左撇子。”

江无患扯下她袖口暗藏的青铜牌,刻着“人字七·画皮狐”,“你弹琴时用了右手,还故意把《黄泉调》降了半音——在害怕什么?”

狐妖尖啸震碎戏台,柳七娘纸伞化盾护住江无患。

烟尘中,他瞥见狐妖遁走前抛下一物——半枚带血的镇邪司令牌,属于本该坐镇天狱的指挥佥事!

晨光刺破阴云时,江无患在焦土里扒拉出块青铜碎片。

纹路与梦中巨门如出一辙。

“二十年前围剿千面狐,折了三位招邪郎。”

柳七娘漫不经心把玩狐尾,“你猜为什么这畜生能从天狱出逃?”

江无患想起烧脸人提到的“蔺大人”。

他握紧碎片,边缘割破掌心:“司里有鬼。”

归途路过乱葬岗,月琴声忽从坟茔间飘来。

昨夜那素衣女子坐在无名碑上,身形淡如薄雾。

“多谢。”

她推来一匣残谱,“我执念实非复仇,而是怕《黄泉调》失传……赠你《安魂引》,或许能镇你体内妖丹躁动。”

江无患翻开乐谱,首页写着:“曲终人散处,薪火照幽冥。”

他再抬头时,女子与坟冢皆消失不见,唯有一株野茉莉开得正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