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道二十年，见过无数凡人初遇修仙界的反应——有痛哭流涕求长生的，有吓得尿裤子的，但像陈小凡这样执着于送外卖的，还是头一个。
"顾客地址是锦绣花园7栋701？
"玄清突然开口。
"对啊，您怎么……"陈小凡话音未落，就见玄清指尖亮起一点青光，对着电动车轻轻一划。
整辆车突然悬浮离地三寸，车轮凭空转出残影。
"坐稳。
"玄清揪住陈小凡的后衣领，两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入夜空。
"啊啊啊要超速了！
交警！
有交警啊！
"陈小凡的惨叫划破云霄。
三分钟后，锦绣花园7栋楼下。
陈小凡哆哆嗦嗦地从车上爬下来，保温箱里的麻辣烫一滴没洒。
他抬头望着701室亮起的窗户，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这栋楼总共只有六层啊？
"玄清收回法术，淡淡道："妖物最擅幻术，你接的单子本就是陷阱。
不过……"他瞥了一眼外卖单上的备注栏，"顾客留言要特辣，倒是挺像食心妖的口味。
"陈小凡后颈发凉，手机突然震动——账户到账15元配送费，评分栏跳出五星好评，用户ID赫然是最爱麻辣心脏。
玄清没接话，指尖青光一闪。
电动车突然急刹在锦绣花园7栋楼下，陈小凡差点撞上路灯杆。
他抬头望着黑黢黢的居民楼，六层以上的部分像是被浓雾吞噬般模糊不清。
"701室根本不存在。
"玄清拂尘一扫，外卖单上的地址扭曲成血红色符文，"食心妖最喜用饥饿幻术诱捕猎物，你送的不是麻辣烫……"保温箱盖子突然弹开，浓稠的血浆汩汩涌出，里面泡着半颗尚未停止跳动的心脏。
陈小凡踉跄后退，后背撞在生锈的防盗门上。
他想起这一个月来每次深夜送餐时，701室门缝里飘出的腐臭味，还有那个永远用变声器说话的"顾客"。
"呕——"他扶着墙干呕，冷汗浸透了两层外卖服。
玄清弹指燃起一道符火，血浆在青焰中化作飞灰。
他注视着年轻人颤抖的脊背，忽然开口："你身上有药味。
""维生素B12。
"陈小凡抹了把嘴，掏出皱巴巴的药瓶晃了晃，"上个月低血糖晕在电梯里，被投诉扣了五百块。
"玄清的目光落在他磨破的袖口。
外卖服肘部用蓝线歪歪扭扭缝着补丁，针脚倒是细密——这手艺他在某个戴呼吸机的女孩枕边见过。
疗养院的消毒水味仿佛穿透时空扑面而来。
"令妹的渐冻症，"道长的声音像浸了冰泉，"发展到哪期了？
"陈小凡猛地抬头，眼底炸开血丝："你调查我？
""你口袋里的缴费单露出来了。
"玄清用拂尘挑起半截纸片，沪城第三疗养院的红戳刺痛了月光，"单月费用西万八，预缴款还剩三天。
"筒子楼外突然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陈小凡像被抽了脊梁骨般瘫坐在台阶上。
他摸出手机，锁屏壁纸是妹妹小葵坐在轮椅上的笑脸——身后"苏城大学医学院"的牌匾己经褪成灰白。
"当年她高考分数比我高二十七分。
"他摩挲着屏幕裂缝，"本来该去读临床医学的……"夜风卷起外卖单残骸，玄清的声音混在塑料簌簌声里："青云观后山有株千年冰莲。
"陈小凡触电般跳起来："能治渐冻症？
""不能。
"玄清看着年轻人眼底的光倏然熄灭，"但能让脏腑衰竭延缓十年——用你的先天道体来换。
"空气突然凝滞。
陈小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三天前那个暴雨夜。
小葵的视频电话里传来仪器尖锐的警报，护士说她的膈肌正在停止工作。
他冒雨连闯七个红灯赶去疗养院，电动车却在隧道口没电了。
最后三公里是跪着爬完的，膝盖上的血痂现在还粘着裤管。
"十年……"他喉咙里挤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够我攒够换人工肺的钱吗？
"玄清刚要开口，陈小凡突然扑过来抓住他的道袍。
年轻人身上还沾着麻辣烫的红油，眼眶赤红像头困兽："你发誓！
用你们修仙者的方式发誓！
冰莲真能给她十年？
"拂尘上的银丝无风自动，玄清沉默着掰开他的手。
道袍袖口滑出一截小臂，陈小凡瞳孔骤缩——那上面布满紫黑色经络，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子时之前，捏碎这个。
"玄清将一枚刻着云纹的玉牌塞进他手里，"过时不候。
"电动车警报器突然尖啸，陈小凡再抬头时，巷子里只剩满地纸钱般的符灰。
手机震动起来，疗养院号码在屏幕上跳动，他按下接听键的瞬间，黑猫妖的尾巴从空调外机上一闪而过。
"陈先生！
小葵刚才手指动了！
"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说想吃你包的荠菜馄饨……"玉牌边缘刺破掌心，血珠滴在"青云观"三个篆字上，泛起诡异的金芒。
陈小凡望向沪城永远雾蒙蒙的夜空，恍惚看见十六岁的小葵在油菜花田里奔跑，辫梢沾着晨露与春光。
"哥！
我考上苏大医学院了！
"记忆里的少女举着录取通知书转身，笑容突然被黑雾吞噬，"你说过等我毕业……"防盗门吱呀作响，房东从304室探出头："小陈啊，下季度房租要涨到三千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