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匹京中时兴的料子还有几支珠玉簪子,还有更实惠的,直接送来一小箱的白银。傅春深看着这些东西,淡淡地笑着,向来人告谢。自己掏了几颗碎银子,放到来人的手上。
像这种打发人的事情,本应该是丫鬟来做,可蘋蘋那见钱眼开的样子,盯着那些东西眼睛都盯得直了,哪里会管这些。
今日来的是大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纤云,她牵着身后的两个丫头,对傅春深说:“太太前些日子太忙,竟将姑娘这边忘记了。姑娘身边人少,免不了伺候得不周到,太太特地从院子里拨过来两个丫鬟伺候,还望姑娘看看,喜不喜欢。”说着,她还瞪了蘋蘋一眼,将两个小丫鬟的身契给了傅春深。
蘋蘋听了这话,面色一白。本来她是姑娘身边唯一一个丫头,现在来了两个争宠的,她那么笨,以后可要怎么过啊。
傅春深打量着大太太送过来的人,两个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和蘋蘋一般年纪,都看起来都比她稳重得多。一个生得喜庆些,梨涡甜甜的,一个长得不好惹,但姿态却是低眉顺眼的。
挑出这样的人,罗大太太也是一片好心了。
“不知她们叫什么名字?”
未等纤云开口,那个有梨涡的小丫鬟先开口答了:“太太将我们二人给了姑娘,从前的名字就不作数了,还望姑娘给我们新取一个名字。”
两个丫鬟一起跪下,向傅春深行了个大礼。傅春深赶忙叫她们起来,说道:“我从前的丫鬟名字都是‘采’字为首,就叫你们采舟采枝可好?”
采舟和采枝立即谢过傅春深赐名,然后走到了傅春深后头,和与傅春深并排站到一块儿去的蘋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一旁的蘋蘋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有些委屈,为何姑娘给这新来的都赐了名字,而不给她改名呢。
纤云办完了事,与傅春深拜别,并暗示道:“姑娘若是闲来无事,可在房里多做做针线,太太平日里最爱手巧的姑娘。”
这才给了答复,就已经将人选定了吗?做做针线……是真给太太做,还是说她要快些绣嫁衣?傅春深莞尔一笑,说:“多谢纤云姐姐。”
抬着东西的人也将东西放下,和纤云一同离去了。
见颇有威严的纤云走了,蘋蘋才敢同傅春深开口:“姑娘,送来了那么多漂亮的布,该多做些衣裳,姑娘带来的衣服都旧了,穿也穿腻了吧。”
采舟采枝来之前知道傅春深身边有个不知轻重的小丫头,但没想到她胆子大到要替主子做主了。傅姑娘好歹也有侯府的血脉,竟也不管身边的丫鬟吗?
傅春深没理蘋蘋说的做不做衣裳这件事,而是叫她去厨房说:“蘋蘋,我有些饿了,你到厨房问问可否有蟹粉酥端来。”
现下快到午食时刻,厨房里的婆子要准备那么多人的饭菜,自是忙得要死。蟹粉酥制作复杂,蘋蘋此时去要糕点,肯定会被骂出来。蘋蘋这个人骂不得,一骂就哭,等她躲起来哭上一阵儿,就不会找她的事了。
打发走了蘋蘋,傅春深也有空好好看看太太送来的两个丫头。外祖母将身契给了她,傅春深心里也有杆秤,这是真的替她考虑,怕她以后嫁到哪户人家应付不过来,特地给她帮衬的意思。
所以傅春深也不客气了,直接问道:“你们从大太太那边过来,可知道大太太最终选了什么人?”
采舟采枝也知道大太太在给这个从平州来的表姑娘相看人家,叫她们来这里,也是当陪嫁丫鬟。采舟采枝是罗府的家生子,自小受着主人的恩惠,最是忠心不过。
如今听大太太的话换了主子,忠心的对象也就换了人。有着浅浅梨涡的采舟先开口道:“太太叫我们过去训话,叫我们对姑娘好,但没提到其他人。”
两道剑眉的采枝开了口,挤兑采舟说:“是你自个儿眼瞎没看见,说话时,太太桌子上不是摆着份单子吗?那上面画了个圈,圈的好像是一位姓何的公子。”
采舟不服气道:“你站得偏一些自然能瞧见,我面对着太太,哪里敢东张西望?”
两个小丫鬟竟是在傅春深眼前闹开了,傅春深不免失笑。这样热闹的样子,倒是让傅春深想起了幼时的采筠采栗,傅春深一时也感伤起来。
不过,从这两个人话里,傅春深也知道了她这外祖母给她选的是什么人——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祖母,在京郊有座宅子的何举人。
“行了,你们先出去转转,熟悉熟悉漱玉院,吵得我头疼。”傅春深坐在硬榻上,白玉的手指摁着脑袋,一副被她们两个惹烦的模样。
采舟采枝经此一小闹,也约莫清楚了傅春深的脾性,彼此依偎着下去了。这单薄的房间瞬时安静了下来,傅春深换上一张愁脸,一下又一下地捏着自己的指甲。
明日就是赏花宴,可府里没有一个邀她。罗大太太许是觉得傅春深婚事已定,跑到宴会上徒生事端,所以也没来人送个信。送来那么多东西,也是想她安心待嫁。
她连那个何举人都没有见过一面,就得要嫁给他了。
傅春深想起那日在假山后听到的话,才染的指甲被她抠出一道痕迹,她心中的妄念从那日后久久不散。
二房的嫡孙……傅春深回忆着当日进府时见礼的场景,还有那二房表弟吊儿郎当,混不吝的模样。她才说一句话,那人便讥讽道:“这平州来的表姐,惯会装模作样!”他将场面闹得如此不好看后,又故作无事发生地潇洒离去,令她一个刚入府投奔的女孩儿脸上无光。
但傅春深后来也打听过,罗寄岚就是这么个脾性,遇上谁都是怼天怼地,府里没一个人能落得他的喜欢。偏生二房如今就剩下他这么一个男丁,自是无人敢训斥他,连老夫人也是管他不住,只得任由他胡闹。
沙场战骨,不返征魂。罗寄岚的曾祖祖父,父亲兄弟,全都死于战场,难免会纵容他一些。
而且罗寄岚的相貌生得不错,他连讥讽人,一张脸也还是放着光泽。长眉玉容,气质高华,俊美无匹,就连鼻梁上那颗小痣也是好看的,他只要站在那里,就将罗家所有儿郎比了下去。
所以罗寄岚嚣张太久,就被三房的堂兄记恨了去。
“他不是骂我的芸芸***坯子,连为妾都不配吗?我倒是要看看众目睽睽之下,他真和***坯子睡到一起去,他还有什么底气!”
那日傅春深再一次请安被老夫人罚站,回去后实在脚痛,坐在假山边歇了歇,却听到了三房的嫡长孙罗显与下人的密谋。也不知道三房的表姑是如何养的,将他养得如此愚钝,跑到外面大声密谋,生怕不被人知道似的。
傅春深本来没把此事当一回事,可听到那蠢材竟然打算将她的漱玉院当作设下圈套的地点,傅春深顿时上了心。
那罗显只是想到通往漱玉院有一条小路,不招人瞩目,便于他行事。却半分没有考虑过,她这个表妹的院子被当作***之地,她又该如何做人?
傅春深当然有一百种法子,能毁了罗显的算计,甚至能让他自食苦果,出一个大丑。可这种事情对于男子来说,就是一桩过几日会被遗忘的风流韵事。
但若她顺水推舟……说起这种东西,傅春深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脸上不免也染上了几分羞涩的红……假若她顺水推舟,狸猫换太子……手段虽腌臜了些,她却说不定能一朝翻身!
什么穷酸举人什么克妻男人,谁愿意嫁就谁嫁吧!反正她傅春深嫁不了!
想起那日讥讽她后,却又提着食盒不情不愿地跑到漱玉院来致歉的罗寄岚,傅春深在心底同他说了句抱歉。
她看人向来准,罗寄岚虽嚣张霸道、不学无术,但他品性不坏,不然他也不会是全府上下,知晓她不得老夫人喜欢,头一个进了她院子的人。
寄岚表弟,实在是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