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德妃棺中唯一未被焚毁的遗物，边缘细密的齿痕像极了他腕上经年未愈的旧疤。
月光将井壁上的青苔染成血色，恍惚间又听见七岁那年的抓挠声——指甲刮擦棺木的刺响混着母妃嘶哑的呜咽，如毒蛇般缠绕他二十载。
"殿下好雅兴，夜半赏井。
"沈幸之的声音像一柄薄刃划破幻象。
她斜倚在残破的梅树下，腕间金铃随寒风轻颤。
萧清义未转身，玉扣悄然滑入袖中暗袋："沈姑娘的铃铛，吵得本王头疼。
""头疼的怕是铃铛里的东西。
"她轻笑抬手，指尖拨开枯枝，"比如……永隆十二年冬，咸福宫那口棺材里的秘密。
"井底忽起阴风，卷着腐叶扑向二人。
---**永隆十二年·七岁的萧清义蜷在凤鸾殿的鎏金屏风后。
德妃的惨叫混着铁钉入木的闷响，震得他怀中狸奴炸开背毛。
皇后捏着他后颈逼视棺椁缝隙，德妃青白的手指正抠着棺壁，血痕在朱漆上拖出长长的"义"字。
"记住这声音。
"皇后将金簪刺入他掌心，"来日你若心软，本宫便把你珍视之人一个个钉进去。
"此刻冷宫的枯井前，萧清义猛然扣住沈幸之咽喉按在井沿。
她发间金钗坠入深渊，许久才传来一声闷响。
"沈明堂当年从落鹰峡带回的密匣里，装着什么？
"他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抵住她颈脉，"能让皇后连做三日噩梦？
"沈幸之忽然笑了，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他腕上旧疤："殿下这二十七道伤，道道避开要害，是在等谁替你补上最后一刀？
"*永隆十五年秋·十二岁的萧清义跪在御书房的青砖上，断指帝师古隆的乌木杖敲在他肩胛，发出沉闷的钝响。
更漏声混着少年沙哑的背诵：“万乘之患，大臣太重……人主之患，在于信人。”
汗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帝范》的“仁”字上晕开墨痕。
殿外传来五皇子来往宫人的笑声。
古隆的杖头突然戳向他肋下旧伤：“分心？”
萧清义闷哼一声，喉间涌上腥甜。
那伤是上月冬猎时留下的——皇后命他徒手搏狼，狼牙穿透狐裘刺入皮肉，他却连一声痛呼都不敢泄出。
“帝王心术，首在制衡。”
古隆用断指蘸着他的血，在书页画下蛛网般的纹路，“今日起，你每日需抄十遍《韩非子》。”
---**永隆二十年秋·十七岁的萧清义站在围场高台，弓弦勒进掌心的旧疤。
百步外的白鹿正在舔舐幼崽，温润眼眸让他想起德妃临终时的目光。
“射偏了，便去陪你母妃吧。”
皇后抚着鎏金护甲轻笑。
箭矢离弦的刹那，林间突然窜出匹惊马。
白鹿受惊跃起，箭尖擦着鹿耳钉入古松。
萧清义垂手任血珠顺着弓弦滴落，听着身后传来皇后的冷笑：“心软的人，连畜生都不如。”
当夜，他在殿前跪到天明。
那只白鹿被活剥了皮，血淋淋的鹿头摆在德妃灵位前。
皇后说，这是帝王必修的剜心课。
更漏声里，萧清义袖中短刃出鞘三寸。
刀柄嵌着的东珠映出沈幸之瞳孔——那里头没有恐惧，只有似淬了毒的兴奋。
"咸福宫那口棺材，长三尺七寸。
"她突然开口，指尖在井沿刻下凹痕，"德妃身长五尺，被活埋时是被折断了腿骨？
"萧清义的刀刃贴上她脸颊："你的舌头不想要了？
""臣女只是好奇……"沈幸之忽然攥住他持刀的手按向自己心口，"殿下在秋狝场射偏的那一箭，究竟是为护着谁？
"刀刃横在沈幸之喉间："姑娘可知，本王最恨被人当刀使？
""殿下错了。
"她突然扯开他的衣襟，心口箭疤狰狞如蜈蚣，"永隆二十年您那一箭若再偏半寸，此刻钉在井底的该是两副棺材。
"枯井轰然震颤，铁链断裂声震耳欲聋。
沈幸之趁势翻身，金铃玉珠迸射钉入井壁。
"这才是沈帅用命换来的东西。
"她将染血的玉扣抛向深渊，"殿下敢看吗？
"萧清义纵身跃下的刹那，井底寒潭映出德妃的残影。
铁链锁着的根本不是枯骨，而是无数陈旧的***—— 义儿，王氏以火药焚粮嫁祸沈氏……*永隆二十三年冬·婚旨延宕**太傅国丧第七日，圣旨伴着惊雷落下。
萧清义在太庙前叩首，孝布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儿臣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丧期间禁婚嫁，大皇子萧清义与沈氏女婚期延至五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