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昨日烫出的水泡又磨破了,血水渗进钎柄雕着的饕餮纹里,那兽首竟在昏暗油灯下显出吞咽之态。
"川子,换班了!
"老矿工王瘸子的喊声在坑道里撞出七重回音。
贾浩川抹了把脸上的岩灰,忽然觉得脚下传来奇特的震颤——不是寻常矿脉震动,倒像是整座山体在腹腔深处打了个寒颤。
矿灯忽明忽暗间,他瞥见岩壁渗出琥珀色的黏液。
昨日新开的丙字七号坑道里,那些本该是青灰色的辉长岩,此刻正浮现出血管状的赤金纹路。
贾浩川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指尖突然传来胎儿心跳般的搏动。
"快跑!
山神爷翻身了!
"凄厉的示警声炸响时,贾浩川正贴在岩壁上倾听那奇异的律动。
身后传来地裂的轰鸣,他回头看见王瘸子半个身子己陷入突然塌陷的地缝,那双长满老茧的手还死死攥着个描红漆的陶罐。
"接着!
"老人用尽最后力气抛出陶罐,"给我家虎头..."话未说完便被翻涌的岩浆吞没。
贾浩川飞扑接住陶罐的刹那,罐身突然龟裂,掉出块刻满蝌蚪文的青铜碎片,边缘还沾着几粒未燃尽的犀角香灰。
整条矿道开始扭曲折叠,岩壁上的赤金血管疯狂生长。
贾浩川发足狂奔,手中青铜碎片割破掌心也不曾察觉。
鲜血滴落处,地底传来洪荒巨兽苏醒般的低吼,无数萤绿色根须破土而出,在他脚踝缠绕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冲出矿洞的瞬间,贾浩川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踉跄跪地。
整座昆仑山笼罩在血色月华下,七十二峰如同呼吸般起伏律动。
矿场东侧那座开采了三十年的翡翠矿坑里,赫然露出半截晶莹剔透的石胎——那是个环抱双膝的巨人胚胎,山岩肌理下流转着液态的星辰光晕。
"山神显灵了!
"幸存的矿工们纷纷跪倒,额头将积雪磕出鲜红的印记。
贾浩川却看见石胎胸口插着柄青铜古剑,剑柄处的蟠螭纹正与自己手中的碎片严丝合缝。
他突然头痛欲裂,恍惚间看见自己化作百丈巨人,徒手撕开山岳将石胎塞入地脉深处。
"快看!
那是什么!
"有人尖叫着指向天际。
九道流星自九嶷山方向破空而来,在石胎上方交织成青玉书简的图案。
贾浩川怀中的青铜碎片剧烈震颤,竟牵引着他凌空飞向石胎。
矿工们惊恐的呼喊声突然失真,仿佛隔着万重水幕。
指尖触及石胎的刹那,贾浩川浑身骨骼发出玉石相击的清鸣。
石胎表面浮现出九州山川的脉络,他忽然明悟这巨人胚胎竟是昆仑山魂所化。
青铜碎片自动嵌入古剑缺口,剑身亮起八百道封印符咒,其中三百道己然黯淡无光。
"终于等到你了。
"石胎内部传来苍老的声音,震得贾浩川七窍流血。
他看见自己倒映在石胎表面的身影正在异变——皮肤逐渐岩化,瞳孔分裂成六边形的蜂巢结构,发梢生长出细小的水晶簇。
地面突然炸开十丈深坑,十二名黑袍人从地底踏着岩浆走出。
为首者戴着青铜傩面,手中黑莲灯盏里蜷缩着个婴儿状的血色光团:"交出山魄,留你全尸。
"贾浩川本能地握紧古剑,剑柄蟠螭突然活过来咬住他的手腕。
剧痛中,整座昆仑山的重量仿佛灌注进西肢百骸。
他无意识地挥剑斩落,剑气竟将最近的山峰拦腰截断。
断峰处喷出银色地脉灵气,在空中凝成巨鳌虚影将黑袍人尽数镇压。
石胎却在此时剧烈收缩,表面裂开无数细纹。
贾浩川听到体内传出岩层崩裂的巨响,某种沉睡万古的力量正沿着地脉奔涌而来。
他仰天长啸,声波震碎方圆十里的积雪,***的山体上浮现出上古先民祭祀山神的壁画。
黑袍人突然同时结印,黑莲灯盏中射出三千根赤红锁链。
锁链尖端是含珠龙首,龙牙死死咬住贾浩川新生的岩质皮肤。
他感觉自己的神识被拽向深渊,恍惚间看见青砚镇方向升起金色文气,与自身山魄之力遥相呼应。
"文脉己现,山魄将出,看来花灵也该醒了。
"戴傩面的黑袍人声音里带着诡异的喜悦,"三帝齐聚之日,便是混沌重临之时..."贾浩川双目突然迸发地心熔岩般的光芒,昆仑山七十二峰同时共鸣。
他徒手扯断身上锁链,断链化作石龙钻入地下。
黑袍人脚下的山岩突然活过来,尖利的岩刺贯穿其中三人胸膛,喷出的却是黑莲状的魔气。
剩余黑袍人化作黑雾遁入地缝,只留傩面人手持黑莲灯盏独立虚空:"山帝归位,该去唤醒我们的花神了。
"灯盏中的血色婴儿突然啼哭,千里之外某片荷塘里,并蒂双莲同时绽放出血色花瓣。
贾浩川半跪在石胎残骸中,发现自己的身躯正在缓慢恢复人形。
那些破碎的岩石肌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液态的昆仑玉髓。
他拾起地上半片黑莲花瓣,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父亲被山体滑坡掩埋前,也曾往他怀里塞过相似的青铜碎片。
黎明时分,幸存的矿工们在碎石堆里发现了昏迷的贾浩川。
他怀中紧紧攥着半块石胎残片,上面天然形成的纹路竟构成"搬山"二字。
老矿头盯着年轻人岩晶化的半边脸颊,颤抖着点燃三支犀角香插在雪地里。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青砚镇。
栗文舒站在文昌阁顶楼,手中星图突然灼烧起来。
他看见代表昆仑山的星位亮起土黄色光芒,一道岩脉状的光带正朝着青砚镇蜿蜒生长。
更诡异的是,自己腕间的文脉青纹竟与那光带产生共鸣,在皮肤上勾勒出险峰叠嶂的图案。
阁楼阴影里传来轻叩窗棂的声音,日间那个小乞丐倒挂在飞檐上,手中把玩着朵并蒂莲花:"一文钱卖你个消息,昆仑山那边...有位搬山卸岭的祖宗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