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望着顾明渊手中的酒盏，前世记忆如毒蛇缠绕咽喉——永宁三年冬夜，也是这样三声叩响，她饮下鸩酒时，他正在宣纸上描摹新后画像。
"臣女不胜酒力。
"她广袖轻拂，状似羞涩地碰翻案上果盘。
玛瑙葡萄滚落在顾明渊袍角，深紫汁液在月白衣料上晕开妖异的花。
陆景宸嗤笑出声："二弟这衣衫倒应景，像是......"他故意拖长尾音，"像是被朱砂浸透的招魂幡。
"满座贵女屏息，林婉儿绞着帕子的手背暴起青筋。
太后恍若未闻，转着腕间九凤镯道："哀家记得库里有匹浮光锦，沈丫头等会带回去裁衣裳。
"沈清歌谢恩时瞥见顾明渊眼底血色一闪而过。
前世他杀人前惯有的神情，此刻却落在陆景宸身上。
她忽然想起那半枚青铜钥匙上的凤纹，与太后镯上九凤竟有七分相似。
回府马车行至朱雀大街，青黛突然惊叫："小姐快看！
"车帘外，三个赤膊大汉正将少女往暗巷拖拽。
沈清歌目光骤凝——那少女耳垂一点朱砂痣，分明是前世替她收尸的哑婢阿沅！
"停车！
"沈清歌扯下披风掷给青黛，"去西市找巡防营，就说礼部尚书家的马车遇袭。
"她跃下车辕时拔下金簪，云锦绣鞋踏过雨后青石板。
暗巷里阿沅的粗布衣襟己被扯开，为首刀疤脸狞笑："小娘子莫急，爷......"寒光闪过咽喉，沈清歌的金簪在墙砖上划出火星。
她将阿沅护在身后，簪头暗格弹出的薄刃抵住第二个歹徒的喉结："永安坊赌债未清，就敢动我沈家的人？
"歹徒瞳孔骤缩，他们接这单生意时，掮客分明说是个普通民女。
巷口忽然传来马蹄声，顾明渊的嗓音裹着寒意飘进来："需要帮忙吗？
"沈清歌反手将金簪刺入歹徒肩井穴，在惨叫声中轻笑："殿下若是怜香惜玉，不妨帮臣女瞧瞧这枚铜钱。
"染血的洪武通宝掷在顾明渊马前，背面赫然刻着蝰蛇纹——这是三皇子私兵标记。
顾明渊俯身拾钱时，沈清歌己带着阿沅退到明处。
巡防营火把照亮她半边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今日多谢殿下，不过有些浑水......"她将铜钱按回他掌心，"蹚湿了靴子可不好。
"揽月阁灯火通明，沈清歌将药膏涂在阿沅腕间淤青上。
这哑女竟在纸上画出令她心惊的图案：九宫格内填着星宿，正是母亲密信背面水印！
"你会观星？
"沈清歌猛然抓住阿沅的手。
少女点头，指天画地间，沈清歌渐渐看懂——紫微垣偏移，破军星大亮，而母亲留下的青铜钥匙，竟是开启观星台密道的枢机。
更漏子时，窗外突然传来布谷鸟三长两短的叫声。
沈清歌推开暗格，黑衣女子闪身而入，面纱下疤痕纵横："主子让属下提醒姑娘，林婉儿重金购得前朝鹤顶红。
"烛火爆了个灯花，沈清歌摩挲着青铜钥匙："告诉苏瑾，三日后赏花宴，我要那瓶毒出现在沈清欢妆奁中。
"她将半块玉佩抛给暗卫，"顺便查查顾明渊近身之物，可有刻着栖梧二字的物件。
"暗卫领命欲走，又被唤住。
沈清歌望着铜镜中重叠的身影，轻声问："春风楼那位秦霜姑娘，可还善用金蚕丝？
"赏花宴这日，御花园的十八学士开得正好。
沈清歌特意挑了件雨过天青色的襦裙，发间只簪着太后赏的碧玉钗。
果然刚入园就听见嗤笑："沈姐姐这般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吊丧呢。
"说话的是镇北侯嫡女秦霜，一袭绯红骑装勾勒出曼妙身段，手中金丝马鞭缠着朵白海棠。
前世她便是用这鞭子绞杀了通风报信的小太监，眼下鞭梢正有意无意扫过沈清歌腰间荷包。
"秦妹妹这鞭法精妙。
"沈清歌忽然握住鞭梢，指尖轻轻一勾，"可惜金蚕丝淬毒后容易发脆，妹妹当心伤着自己。
"秦霜瞳孔微缩，腕间银镯突然弹出薄刃。
沈清歌却己松手退开，笑吟吟指向月洞门："太子殿下到了，妹妹不去迎驾？
"话音未落，林婉儿娇呼响起："天啊！
沈清欢你妆奁里怎么有鹤顶红？
"众人哗然中，沈清欢颤抖着捧出青瓷瓶，继母王氏瘫坐在地——那瓶口火漆印着林府徽记！
沈清歌冷眼看这场闹剧，袖中指尖捻着苏瑾传来的字条。
接下来该是陆景宸为保林婉儿，指认王氏勾结外敌。
而她真正的杀招，藏在......"且慢。
"顾明渊的声音如碎玉投泉。
他拾起滚落脚边的瓷瓶，指尖抹过瓶底某处："这火印是拓的，真印该有七道冰裂纹。
"说着将瓷瓶掷向假山，碎裂处露出内壁小字——竟是前朝官窑才有的"凤栖"款！
太后手中的茶盏突然落地，九凤镯撞在案几上铮然作响。
沈清歌在漫天飞花中抬头，正对上顾明渊深渊般的眼眸。
他唇畔笑意如毒蛇吐信，无声地比出口型：栖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