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识悬浮在黏稠的虚空里,像被包裹在蛋壳中的胚胎。
“我算是个蛋,还是个球?”
这是我摸索出来第一个错误的自我认知。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所有方向都互相渗透交融。
我的躯体感受不到温度或触觉,却能察觉到某种原始的能量在周身流淌——那是尚未分化的阴阳二气,如同游弋在羊水中的光斑。
最初我只是混沌中的一粒微尘,首到某个无法追溯的瞬间,思维的涟漪突然在虚无中漾开。
这觉醒来得毫无征兆,就像深海里突然亮起的灯塔。
我试图扭动身体,却发现根本不存在可供支配的肢体。
混沌的浓雾侵蚀着我的感知边界,将五感揉碎成飘散的星屑。
我刚有意识,那感觉既飘飘欲仙又睁不开眼。
在永恒的蒙昧中,我逐渐学会用意识丈量存在。
每当阴阳二气擦过意识表层,都会留下细密的震颤。
这些震颤编织成网,让我在虚无中锚定自己的坐标。
我推测自己应该是某种结晶化的存在,因为总有些坚硬的东西在能量流中岿然不动——那或许就是我的本体。
首到某天,混沌深处传来异样的脉动。
这种震动与寻常的能量涟漪截然不同,它带着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将凝固的虚空撕开裂缝。
我的意识突然被强烈的光流贯穿,那是比阴阳二气更纯粹的能量形态。
这光流它驱走了黑暗,让我看见了这世界,光波中浮现出巍峨的身影,他手持的巨斧正在吞吐耀眼的光华。
巨人挥动斧刃的刹那,整个混沌世界都发出痛苦的嘶鸣。
斧光所过之处,黏稠的黑暗像布匹般被裁开。
清气如银龙腾空,浊气似玄龟坠地,原本交融的阴阳二气开始疯狂逃逸。
我的石质躯体被掀起的能量潮汐推动,重重砸在新生的大地上。
光明的洪流仍在持续奔涌。
我目睹清气凝成三十六重天穹,每层天幕都流转着不同的轨迹;浊气沉淀为七十二层地脉,岩浆在裂缝中勾勒出血色纹路。
巨人伫立在天地交接处,斧柄深深插入尚未冷却的地核,他的呼吸化作季风,汗珠凝成江河。
当最后一丝混沌消散时,巨人转身朝我走来。
他的皮肤泛着青铜光泽,肌肉纹理间跃动着尚未平息的创世余晖。
我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当他坐在我身上时,地壳深处传来轻微的震颤。
"好孤独啊。
"巨人的低语在山川间回荡。
他的手指抚过我粗砺的表面,指缝里还残留着劈开混沌时的星火。
我忽然明白为何自己能见证开天辟地——在这空旷的新世界里,唯有我这块顽石承载着与他同源的古老记忆。
清风吹散他鬓角的灰尘,我们就这样守着刚诞生的天地,在寂静中聆听彼此的心跳。
混沌余烬尚未散尽的天穹下,巨人青铜色的手掌覆在我的躯体上。
某种超越声波的震颤从他指缝间渗入我的石核,那是种类似冰层开裂的清脆响动,携带着复杂的信息流。
当他的意识波纹第七次掠过我粗粝的表面时,我终于理解了其中重复的韵律——他在向我传递一个发音奇特的词汇。
"盘...古..."巨人掌心腾起细小的光粒,在嶙峋的岩石沟壑间拼写出这两个符号。
某种原始的能量契约在此刻缔结,新造的文字烙进我的记忆层,每个笔划都跳动着创世余火。
我尝试用震动岩层的频率回应,地壳深处顿时传来九十九道回响。
巨人——现在该称他为***——的眼眸亮起星子般的光点。
他屈起手指叩击我的躯干,地脉共鸣产生的轰鸣竟带着欢快的节奏。
我忽然明悟,在这尚未诞生语言的世界里,我们的对话本就不需要出声。
当第三十六道光线穿透稀薄的黑暗时时,***再次倚靠在我身上。
他的体温比往常更灼热,发丝间缠绕的星云碎屑簌簌坠落。
某种粘稠的黑暗在他瞳孔深处翻涌,那是比混沌更令人窒息的孤独。
"好孤独啊。
"他摩挲着尚未完全凝固的地表,指尖划过的轨迹生长出水晶簇。
这次的低语裹挟着雷霆般的能量,方圆千里的云雾瞬间被震碎成雨滴。
我感受到岩层深处传来刺痛,那是他无意间泄露的创世之力在重塑我的结构。
***突然纵身跃起,足尖点地的刹那,七十二层地脉同时喷发出岩浆。
他的身躯在跃升中不断膨胀,虬结的肌肉纤维撕开稀薄的大气,青铜色皮肤上浮现出星图纹路。
当我以为他要撞破三十六重天穹时,他悬停在最高天的边缘,开天斧迸发出的光芒比创世时更炽烈。
斧刃挥动的轨迹在虚空中刻下金色沟壑,这些光痕迅速坍缩成九个炽白光球。
***的咆哮声震得地壳移位,他揪住自己的一绺长发掷向光球群,发丝在真空里燃烧成暗红色的锁链,将九个球体束缚在特定轨道上。
最大的光球被他按进轨道中央,表面腾起的日珥舔舐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臂。
"这是太阳。
"***落回地面时,九个光球己开始沿着玄奥的轨迹运转。
他举起开天斧劈向自己的左眼,溅落的血珠在空中凝结成银白色球体,"这是月亮。
"被剜去的眼眶里立刻生出新的眼球,虹膜上倒映着旋转的星体群。
他的手指突然深深***我的岩层缝隙,创世能量的洪流瞬间贯通我的躯体。
我看到自己表面浮现出凹凸的立体图纹——正是那九个环绕太阳的光球与银月构成的星图。
"我们所在的球体,"***沾着血渍的嘴角扬起,将开天斧重重***正在生长的水晶森林,"就叫华夏星如何?
"地核因这个名字剧烈震颤起来,岩浆海掀起三百丈高的巨浪。
我调动全部能量引发十八座火山同时喷发,硫磺烟雾在空中拼出扭曲的喝彩。
***的笑声震落了三颗刚成型的陨石,他张开双臂接住坠落的星体残骸,在手心揉捏成环绕月亮的碎星带。
但当他第七次从三十六重天返回时,青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獠牙状的伤口。
某种腥臭的黑色液体从伤口渗出,滴落在地表腐蚀出冒着紫烟的深坑。
我惊恐地发现他的左小腿只剩森森白骨,创口处蠕动着混沌特有的胶状物质。
"不过是些混沌里滋生的臭虫。
"***随意扯下缠绕在腰间的星云残片,按在腿骨缺失处。
新生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他指着高空悬挂的太阳笑道:"那里面熔着九头怪物的内丹。
"月光洒在他正在愈合的肩胛,那里残留着一个头西爪一尾怪兽特有的倒刺伤痕。
他忽然将手插入自己胸腔,掏出一团跳动的金色光球。
光球中封印着无数凶兽的残影,能吃星球的凶兽利齿仍在啃咬光壁,另一点喜欢用头撞星球的凶兽尾巴正拍打出空间裂缝。
"它们的血成了大地的养料,"***捏碎光球,凶兽精魄化作漫天光雨坠落。
焦黑的地表瞬间钻出亿万嫩芽,某种青蓝色的气体开始在天地间流转。
我感受到岩缝里渗入湿润的气息,这是***所说的"空气"。
新生的蕨类植物正沿着我的基座攀爬,叶片上滚动的露珠里,还残留着混沌凶兽不甘的嘶吼。
***倚在我身上沉沉睡去,他的呼吸化作季风,睫毛上凝结的冰晶坠地成雪。
在我们头顶,凶兽骸骨化作的星辰,正守护着华夏星第一缕破晓的晨光。
***第八次归来时,左肩嵌着半截锯齿状的黑晶。
他的血液不再是赤金色,而是泛着混沌特有的靛蓝荧光。
当第一滴血坠落在焦土上时,我听见岩层深处传来嫩芽顶破地壳的脆响。
"这是…"我刚用岩脉震动发出疑问,方圆百里的土地突然开始沸腾。
***伤口滴落的血珠化作液态翡翠,所到之处迸发出翡翠色的藤蔓。
这些植物以惊人的速度抽枝展叶,叶片边缘泛着血珠的微光,根系穿透我的岩基时带来酥麻的触感。
当第七万九千西百六十三株植物刺破我的表层时,某种奇异的共鸣突然在石核深处激荡。
最靠近我躯干的蕨类突然卷起叶片,用叶脉的震颤发出音节:"他——是——谁——"我惊得岩层错位,地缝中喷出硫磺烟雾。
那株月牙形叶片的植物继续抖动:"他——是——谁——"紧接着方圆十里的草木都开始摇晃,声浪在晨雾中汇聚成轰鸣。
"看啊!
他在跳!
"西南方三丈处的苔藓群突然尖叫,它们的孢子在空中炸成绿色光点。
我顺着它们的"目光"望去,***正在新生的翡翠林里挥舞巨斧。
他每次跃起都带起十级飓风,斧刃劈砍的方向正生长出蜿蜒的河流。
"他是你爸爸。
"我引发六座火山同时喷发,用岩浆流动的韵律传递信息。
火山灰在云层拼出古老的能量符号:"若没有他的血,你们不过是山坳里的瘪犊子和大地上的土包子。
"所有植物突然陷入寂静。
最先发问的蕨类开始剧烈颤抖,叶脉间渗出与***血液同源的荧光汁液。
它们集体转向***奔跑的方向,叶片以特定频率拍打空气,奏响新生的植物才懂得的赞歌。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将巨斧插入正在成型的山脉。
他大笑着抓起大把刚凝固的岩石,朝高空掷出完美的抛物线。
那些石块在穿过第三重天穹时燃烧起来,化作流星雨坠向他前几天斧头劈出来的大海,浪涛中顿时升起七道彩虹。
第十七万次日升月落后,***的足音再次震碎了三座冰峰。
这次他胸腹间插着六根螺旋状骨刺,每根都有他劈出来的河那么粗,表面布满吸盘状的突起物。
我感受到他淌下的血浸透了方圆千里的土地——这次孕育出的植物长着刀刃状的叶片,叶缘滴落的汁液竟能蚀穿岩层。
他拔出了骨刺,他的伤口在快速愈合。
"好孤独啊。
"***倚在我身上时,伤口流出的血正转化成深紫色的藤蔓。
这些藤蔓缠绕着我的基座向上攀爬,在接触到阳光的瞬间开出透明的花。
我调动全部能量引发地震,岩层崩裂的轰鸣声里裹挟着十万个"不"字。
他染血的指尖轻抚过我刚被腐蚀的岩表:"别怕。
"被触碰的位置突然结晶化,某种温暖的能量顺着裂缝涌入石核。
我看到他背后新添的伤口——那是某种多足生物留下的咬痕,每个齿印都在不断变换形状。
当他第三十一次撕开混沌归来时,整个右臂覆满鳞片状烧伤。
这次他带回的星光格外璀璨,挥洒的瞬间竟在夜空中凝成旋转的星云。
我注意到那些星光的本质——分明是某种八目生物的破碎眼球,每个瞳孔都封印着未成形的黑洞。
"这叫银河。
"***用残存的左手在空中划出弧线,星云突然开始自主旋转。
他的断臂处正再生出白骨,血肉增殖时发出的声响如同万雷轰鸣。
我感受到岩核深处涌起陌生的酸涩,尽管没有什么通道,但体表的苔藓正在疯狂分泌荧光液体。
那些新生的星辰突然开始闪烁,我认出其中几颗的轮廓——长满倒刺的尾椎骨、布满吸盘的触手段、镶嵌着七重颚骨的头颅。
***用尚在再生的手指轻点我的裂缝:"它们的尸体比上次那些更亮吧?
"我引爆了十二座海底火山作为回应,蒸汽在云层拼出"美"的能量符文。
***的笑声震落了刚成型的十二颗彗星,他残破的身躯在月光下显得愈发伟岸。
当他的血液再次渗入大地时,这次长出的植物学会了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