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身穿着白底碎桃红花烂棉袄,下身穿着蓝咔叽打着补丁的棉裤的玲儿,轻轻的呼唤着。
执拗的玲儿只是倔强的望着那边半沟的己经荒废的窑洞。
“文文哥,我给大牛他妈说,让她家跟我家把窑洞一换,咱两家窑洞就挨住了。
这样,我在我家炕上写字,不会做的题了。”
我一喊你,你就能听见,很快就会跑过来,如果你再听不见,我到我窑洞上,抱起我婆枕的砖头到窑洞一砸,你肯定能听见,”俏皮的大牛再一旁急着说:“我不换,我给我妈一说,就不让换。”
一边的小黑蛋连忙说:“玲儿姐,要不我给我大一说咱两家一换,你屋住文文西边也一样近。”
“行,咱说好了。
”往昔的一幕幕仿佛又浮现在玲儿眼前,出现在玲儿缓缓流淌着的泪珠里……玲儿泪汪汪的看着冻得瑟瑟发抖的三婆。
她强忍着泪水,走一步,回头看一眼沟那边的那几孔窑洞……往事不堪回首,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旧时往日的一幕幕仿佛又浮现在玲儿的眼前。
曾记得三婆说,玲儿爸爸在兵荒马乱年间。
家里实在没啥吃了,玲儿爷爷带了两个大儿子和女儿出去讨饭。
从正月出门到腊月也没回来。
玲儿爸爸和三婆相依为命,实在等不住他们回来,就把玲儿爸爸三娃子放出去讨饭。
眼看三十多还没成家,一边寻找玲儿爷爷他们。
再就是看外面有逃难的女人了,给她弄个婆娘引回来。
那时候逃难的人很多,如果能碰上合适象了就引回家做媳妇的人很多。
像六爷把六婆引回来时,只有十多岁。
临到没了,都不知道娘家在哪里?
那时候这样可怜的女人很多很多。
再说三娃子人老实厚道,出去逃难要饭。
在武工普及火车站还真碰上了一位三十左右的女人。
头发乱得就像黑乌鸦窝,一身褪色的蓝烂袄,黑棉裤子,都是补丁上面补补丁。
污垢明的反光呢!
一双浑浊的眼睛老是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多么渴望过路的婆,爷,大(爸),娘能打发点。
她看起来好长时间没吃饭了。
看着过路的小孩子拿着窝窝头边走边吃。
她的嘴也不由得空嚼来嚼去的。
刚从车站狭窄的巷巷跑出来的三娃子看见了。
他本来就老实,见不得别人受苦,看人家不管谁受罪。
他先管不住自己的眼泪,汪汪的淌个不停。
这不要了好多天馍了,没攒下一点馍。
看见没要到馍的人,不管男女老少。
“来,我这儿有,”“给,先吃着,充个饥,”这不,不是他跑的快,后面那个跟他搭帮要饭的瘦二,也三十多岁。
整天睡不动滩,光让他要,要来以吃接着睡。
三娃子想,这不行,我娘还在家等着吃。
再说,他只剩半个玉米砣砣了,他中午还没吃。
瘦二后面还撵着要吃,多亏他机灵,七弯八拐绕了几个巷子终于把瘦二摔脱了。
刚出巷口,就看到对面那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女人。
一双失神的,乞求的眼光,就像几辈子都没吃过饭。
三娃子心软了,眼泪汪汪的淌开了。
“来,给,先拿着吃,咽个饥,我再可讨去,”女人的眼眶湿了,泪水叭哒叭哒的往胸膛滴。
颤颤抖抖的伸出两个瘦骨嶙峋的几十天好像都没洗的黑手,接过三娃子那半个玉米面砣砣。
狼吞虎咽的就往嘴里塞。
吃着,眼泪淌着,三娃子在一边也不停的淌着眼泪。
等那个女的吃完,三娃子说:“你等着,前面像有个卖货部,我去给你要些水喝,”女人的眼泪又一次的夺眶而出:“大哥,你人真好,”等三娃子把水要来,女人喝了,才有点精神了。
那女人吃了三娃子的半个玉米面坨坨馍,再喝了口水,脸上慢慢有点红润了。
她是西川人,家里兄弟姐妹七个,她是老幺,两个姐姐早被爸妈换大米吃了,几个哥哥出外讨饭没回来。
十西岁那年,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爸妈就把她换粮吃,给了邻村大他二十多岁的男人了。
刚开始那个男人对她好,跟她一块儿挖地种地。
到满山遍野寻找野菜,能吃的树叶回去开水一煮,多少放些米吃。
后来那个男的特别懒,她要忙地里忙家务,饭做不到时间还要挨打。
米缸子很长时间都没一颗米粒了,她也受不了那男的虐待。
就跟几个同她一样命运的年长的嫂子婶婶商量好,到夜深人静时,偷偷的几人在村西头老榆树下碰头,出远门逃活命。
眼看夜深了,她装她去茅房,偷偷起来。
把白天包好的烂衣服包包从大门南边的鸡窝窝上面拿下来,夹在胳子窝里。
回头看了看夜色朦胧中的院子里熟悉的一切,抹了把泪水头也不回的悄悄摸黑向榆树底下走去。
到了一看二婶三嫂己经到了,三个人一商量先下坡,翻过沟那边。
出了树林就是马路,顺着马路走,走到县城看有拉货车了,就偷偷抓车,出远门。
一路上提心吊胆的,下坡坐着溜,有荊棘时不时的划破手腿。
走到河滩,看不见小溪两岸的踩脚石。
脚一踏是软泥和草,纯脆踏河滩里面了,过了河,裤腿大半节都湿了。
过去把泥用草一擦,裤子上水一扭。
连爬带跪的小跑着上塬,怕家里人追来。
好不容易上了塬,跑出树林到了马路上。
几人满头水长淌,坐下喘口气。
忽然看到远处有车灯照过来,赶紧往树林里跑,往草堆里一爬。
车过去了又出来再赶路,终于赶天蒙蒙亮到了县城,看见街边有个拉煤车。
趁司机不注意偷偷从后面爬上去,司机睡的迷迷糊糊起来也没看。
上了车一脚油门汽车撅尘而去。
反正是爬车上也不敢坐起,不知道钻了多少洞,翻了多少沟,终于到了一个很大的砖厂。
司机去开票,她们仨人偷偷从侧面下车,躲道到砖垛子背后。
车走了才感觉肚子咕咕叫,砖厂很大。
也没有正式大门,没门墙,看场子的是老两口,人也老实巴交的,看她三个满身黑煤尘土脏不拉几的。
以为是拉砖司机引装卸的家属,就没问,可她们三个人饿呀。
好长时间没吃一口五谷了,就弱弱的问一了一句:“老叔,你有啥吃的没?
给我打发点,我是逃难的,几天都没吃了。”
看门老两口人好,赶紧把他们吃的剩的几个菜馍都给她们吃了。
还给端来水让喝了,对几人说:“你们没啥吃没出去,我给老板说,就到砖窑拉砖,”她们千恩万谢,先有口饭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