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蹲在青石板裂缝处观察蚂蚁行军,细碎的阳光穿过叶隙,在她碎花裙摆上织出光斑渔网。
五岁的夏至举着竹竿够槐花,新发的嫩枝在风里弯成翡翠弓,白花瓣雪片似的落进女孩的竹篮,惊醒了躲在叶底的菜粉蝶。
"供销社今天有鸡蛋糕!
"夏至鼻尖沾着金黄花粉,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糖纸。
那是用五个牙膏皮换的,印着米老鼠图案的玻璃纸在他掌心展平,折射出彩虹碎片。
林小满的塑料凉鞋沾着晨露,鞋跟处"上海"字样的浮雕被磨得圆润,像两枚即将失效的时代印章。
纺织厂的下班铃还在酝酿,沙坑里的城堡己初具规模。
夏至用樟木边角料削成宝剑,刃口特意磨出波浪纹;小满把蒲公英茎秆编成皇冠,淡黄花蕊点缀其间宛如碎钻。
当"恶龙"王胖墩张牙舞爪逼近时,保育员周婆婆端着搪瓷缸解围:"谁能背全乘法表,奖块奶油话梅糖!
"午后蝉鸣初起,弄堂变成流动的盛宴。
中药铺门前的晒药场最是神奇,当归堆成褐色小山,金银花铺作金色河流。
夏至总爱躲在甘草筐里,衣兜染得满是甜香,被小满笑称"甘草郎中"。
杂货店王叔给的青瓷瓦片在跳房子时叮当作响,断了弦的旧琵琶架在砖堆上成了滑梯,包浆的琴轸在孩子们裤子上蹭出檀香。
傍晚的公共水龙头前交响乐正酣。
李秀兰搓着工装裤上的机油渍,泡沫顺着沟渠漂流成银河。
林家媳妇的棒槌敲打节奏:"小满三岁就会打算盘,昨儿把粮票算得分毫不差。
"突然有肥皂泡飘到夏至眼前,虹彩表面映着斜阳、晾衣绳和飞过的鸽子,啪地碎在他睫毛上。
"换麦芽糖嘞——"货郎的玻璃柜是个魔法匣子,彩色弹珠与铁皮青蛙挤作一团。
夏至飞奔回家翻出珍藏的中华牙膏壳,换来的发条青蛙能蹦过三级台阶。
小满用糖纸折的千纸鹤停在他肩头,翅膀上"大白兔"三个红字在暮色里忽闪,仿佛要载着童真飞向银河。
梅雨来临前,弹棉花匠老吴在弄堂口支起玄铁大弓。
嘭嘭的弹棉声里,雪白云絮沾满孩子们的发梢。
夏至和小满钻进新弹的棉被迷宫,被面下竟藏着三只奶猫。
母猫警惕的竖瞳倒映着两个娃娃用麦管喂羊奶的笨拙模样,幼崽***的肉垫踩过小满手背,在暮春的空气里留下梅花状的痒。
骤雨初歇的周末,镇礼堂贴出放映《哪吒闹海》的告示。
夏建国用边角料钉了长条凳,夏至和小满挤在露天的星空下。
当混天绫搅动东海时,放映机的光柱里浮尘狂舞,像是万千小精灵在伴舞。
散场时小满哭湿了手帕,非要夏至用樟木刻个不会死的哪吒。
端午节前夜,整条弄堂浸泡在粽叶清香里。
李秀兰和邻居们围坐在天井,糯米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
夏至学着把赤豆塞进苇叶漏斗,总被调皮的米粒钻出缝隙。
小满的母亲送来腌好的鸭蛋黄,油亮的橙红色在瓷碗里颤动,宛如封存的夕阳碎片。
清晨的露珠还在粽叶上打滚,夏至己经抱着热粽子蹲在幼儿园门口。
林小满的红头绳系着铃铛,跑动时洒落满巷清音。
他们交换粽子时发现,夏至的赤豆粽里藏着蜜枣,小满的咸肉粽里裹着板栗——大人们偷偷给孩子的惊喜,在晨光里冒着幸福的蒸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