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雾
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像是长久窒息后本能对生的渴望一般。
但只是过了几秒,他就重新镇定下来,单手撑在地上,奋力挺首腰板。
我低血糖了?
不。
不对,我记着有黑雾靠近!
温殊晃了晃脑袋,视线逐渐清晰。
他又伸手拍向脸颊,试图也让大脑清醒起来。
然后睁大了眼睛,看向周围。
他想以最快的速度捕捉周围的画面,来回馈给自己的大脑用做分析。
但效果微乎其微。
或者说,是温殊一动不动,愕然呆坐。
这并非是他一首信任的大脑在这一刻放弃了他,而是这里哪还是天堂摇摆的后门街道。
这分明就是一个由黑雾笼罩、朦胧又清晰、仿佛无边无界的世界。
而他此刻正在这里的正中央。
天空之上。
各种难以形容、无法看清、奇形怪状的黑影,正张牙舞爪的疯狂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它们像是在庆祝着什么,又像是……因饥饿而期待,因期待而癫狂。
与此同时。
温殊的耳边突然产生了琐碎的呓语。
像是男女老幼围聚在他的耳边,用沙哑的声线正不断的诉说着什么一样。
他根本就听不懂这些话,但他渐渐听懂了。
“圣别浮黎之宫……”“旧仙宴……”“神代国度……”“骸颅乡……”骤然。
琐碎的呓语戛然而止,温殊逐渐迷离的眼神也幡然醒悟。
但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在他的视线里,那些天空之上的黑影忽然整齐划一的停下了动作。
一股极其强烈的危险迅速笼罩温殊的内心,像是有人伸手***他的胸膛,攥住了滚烫着跳动的心脏。
温殊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就连牙齿都在打颤。
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猛的低下脑袋,大口喘息。
而他没有看见。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那些黑影也同时诡异的低下脑袋,露出密密麻麻的无数双猩红眼眸。
它们看了又看,但似乎一无所获。
这让它们有些愤怒。
但黑雾似乎屏蔽了它们的视线。
温殊急促喘息,牙齿咬紧,表情都有些狰狞。
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就要死了!
他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可以确定。
如果自己没有低下脑袋,哪怕和其中的任何一道视线对上,恐怕他都不会在继续坐在这里。
或是爆体而亡,或是浑身溃烂而死。
是黑雾帮了他,但它似乎只能做到这里。
正当他喘息的间隙,他的身体忽然如沐浴在冰水中一样,淌过极致的冰凉,却又转瞬即逝。
温殊愣了一下。
他隐隐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但他又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习惯,但他现在没功夫在乎这件事了。
温殊反复吐息几次,强行平稳情绪,然后站起身子,向前看去——视线的尽头,十道由黑雾凝聚而成的大门环形而立。
出口?
温殊没有立刻过去,只是多瞅了两眼,然后看向周围。
片刻。
他的视线重新对准前方。
没有路了,也没有任何东西。
除了正前方。
那这是陷阱还是出口?
温殊判断不出来,但他总要过去看看。
这条路看起来远,走过去却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
当然。
温殊也清楚,这有可能是因为他除了黑雾什么都看不到,从而混淆了自己的时间观念。
视线判断着一个大概安全的距离,少年停下脚步。
他这次看清了地上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本棕皮书。
深褐色的书皮上充斥着时间留下的痕迹,白色的宝珠镶嵌在它的边缘。
血红色的纹路组合成极其复杂的诡异符号,如同雕刻在书皮上一样清晰。
黑色的光芒顺着纹路不断漫延,让它看起来变的更加诡异,甚至是让人对其望而生畏。
但温殊却首勾勾的看着它。
或者说。
他那微微颤抖的视线里,难以置信的看着书皮上那些诡异的符号,正逐渐变成他脑袋里可以理解的文字。
终焉之书温殊猛的倒退一步,强行忍住自己想要转身狂奔三十里的冲动。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可以确信,他在之前绝对不认识这些符号。
除非……是它们影响了自己。
少年的喉咙涌动,脑海中闪过天空之上的那些猩红的眼眸,闪过那些无法形容的扭曲恐怖之影。
要不要把头抬起来,再看一眼确定一下?
嗯……嗯?
少年的意识瞬间接管身体,微微抬高的脑袋再次低下。
但他的耳边,却回荡起了最低音量的琐碎声音。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他的瞳孔如针眼般收缩,略显稚嫩的脸庞上,鼻梁逐渐抽搐起来。
眼底里本能生出一抹惊慌,顷刻间便被狠辣覆盖。
这一幕若让老板娘看到,恐怕无法将他和平日里那个总是任劳任怨、嬉皮笑脸、仿佛永远乐观的少年放在一起。
这里待不得了!
虽然看起来黑雾能遮盖那帮家伙单方面投过来的视线,但似乎无法完全遮盖它们对自己的影响。
或者说。
黑雾的能量己经快要耗尽了?
那么出路在哪,这些门里吗?
少年移开看向棕皮书的视线,转而投向那些漆黑的门扉。
每道黑雾之门,基本看起来都一模一样,除了一个地方。
那就是门上刻印着的图案。
有些图案非常复杂,少年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有些则看起来相对通俗易懂。
比如盾牌与剑。
比如花堆中的药瓶。
比如兜帽之下的眼睛。
只是这些由黑雾汇聚成的大门,每一扇此刻都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缝隙要流露出来的意思。
因此少年只能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棕皮书,眼神里也越来越坚定。
耳边的琐碎声音越来越大,怕是不用多久就会彻底充斥他的脑袋!
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
做好决定。
温殊抬起脚步,刚准备移动,就听到一道巨响忽然从他头顶的天空传来。
像是有人在用拳头猛砸一样。
而与此同时,似是巧合。
温殊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响,越来越乱,越来越友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滚烫的液体从少年的眼眸滑落,从他的鼻梁滑落,从他的耳朵滑落。
松软的骨骼让他的脚步变的轻浮,眼前的世界开始颠倒。
他出现在了家乡的游乐场。
他出现在了父母的葬礼前。
他出现在了罪恶的泥沼中。
他出现在了高墙的囚牢里。
他出现在了接风的轿车后。
他出现在了她的结婚现场。
他出现在了婴儿的摇篮旁。
他出现在了复仇的楼梯下。
他出现在了火车的铁轨上。
轰隆的巨响之后,是呓语的踌躇交错。
复杂到难以理解的声音堆积在一起,如缠绕着无数条蛆虫的堆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不对。
那是鲜花,那是锦绣。
那是正在向他招手的爱人,和怀中拥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笑容的婴儿。
温殊面带微笑,摔成一滩烂泥,铺盖在棕皮书的上边。
在视线的最后,他似乎看到了那些门扉开始晃动,并逐渐剧烈,像是要打开一样。
和一道璀璨迸发出的光芒。
…“温殊……”“温殊?”
少年猛的睁开眼睛,愣愣看着酒吧里的天花板。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死了。”
魁梧的老板松了口气,终于肯坐在一旁的地上歇息一会儿:“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只能把你扔出去了,天文观测局也太不靠谱了,以后交税的时候我一定把他们漏过去……”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沉默不语。
下一秒。
“温殊,你……”少年眨了眨模糊的眼睛,依旧模糊。
“我没事,老板。”
他露出笑容,撑起身子:“我很好,就是最近有点低血糖。”
老板默默的打量着他,最后微微点头:“嗯。”
“对了老板,您能和我说一说黑雾的事儿吗?”
少年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和任谁在来财街都挑不出他毛病的笑容:“以前上课没认真听讲,忘的差不多了。”
“但我现在醒悟了,您跟我讲讲吧。”
温殊咧着嘴巴,抬手抹过脸颊,防止它影响自己的笑容:“我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它。”
“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