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府入江湖
她攥着缰绳伏在马背上,山道旁丛生的荆棘撕破了海棠红斗篷,碎金流苏缠在枯枝间晃荡。
玉佩在衣襟里发烫,那道裂纹渗出的暗金液体竟像活物般缓缓蠕动,沾湿了贴身小衣。
"阿娘留下的..."她摩挲着温热的玉佩,忽闻身后枯枝断裂声叠成密网。
三匹枣红马冲破薄雾,马背上黑衣人铁护腕折射着寒光,领头的独眼汉子甩出鹰爪钩,堪堪擦过她耳畔钉入古松。
宁若瑶反手抽出藏在鞍袋里的短刀。
这是她临行前从厨房摸来的剔骨刀,刀刃还沾着昨夜宰羊的血腥气。
马匹受惊扬起前蹄的刹那,她滚进腐叶堆,后腰撞上树根疼得眼前发黑。
"二小姐要活的!
"独眼汉子獠牙般的金耳环在晨雾里乱晃。
宁若瑶挥刀划开最先扑来的黑衣人袖管,温热血珠溅在眼睑上。
她突然想起原主十岁那年,苏婉儿将她的风筝推进荷花池,池面泛起的涟漪也是这般猩红刺目。
钢刀劈断她发簪时,玉佩突然发出蜂鸣。
暗金液体顺着衣缝滴落,竟在泥土里凝成古怪图腾。
围攻者动作齐齐停滞半瞬,宁若瑶趁机将刀尖送进最近那人的脚背,却反被震得虎口开裂。
"早知该跟陆景渊学两招..."她踉跄着后退,背脊抵住冰凉山石。
黑衣人狞笑着逼近,领口隐约露出相府暗卫独有的青蛇刺青。
最左侧那人突然抽搐着倒下,喉头插着半截翠竹。
玄色衣袂掠过树梢,李青云剑未出鞘便扫倒两人。
他束发的青玉冠沾着草屑,腰间酒葫芦随动作泼出琥珀色酒液,浇在独眼汉子脸上腾起白烟。
宁若瑶嗅到硫磺味,这才看清葫芦里装的是火油。
"姑娘退后七步。
"青年嗓音清越如剑鸣,左手解下灰鼠皮大氅抛给她。
宁若瑶接住的瞬间瞥见他腕间红绳,绳结样式竟与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护身符一模一样。
大氅内袋滚出个油纸包,露出半块咬过的桂花糕。
黑衣人重整阵型包抄而来,李青云旋身时剑鞘撞飞两柄钢刀。
他故意漏个破绽放独眼汉子近身,突然抬脚踢起地上一截断竹。
竹节中空处藏着苏婉儿亲笔密信,火漆印摔碎在青石上绽成莲花状。
宁若瑶攥紧大氅的手指泛白。
她看着青年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刀光中,剑穗上铜钱撞出清响,忽然想起陆景渊教她认穴时说过——江湖有种流云步法,起势时必要踏过三片落叶。
山风卷着碎叶扑进她干涩的眼眶。
最后一缕薄雾消散时,李青云的剑终于出鞘,寒芒割裂朝阳的瞬间,五步外的树丛传来铁器破空之声。
(接上文)李青云归剑入鞘时,枯叶还在半空打着旋儿。
他弯腰拾起沾血的密信,火漆印上残存的"苏"字被晨光映得发亮。
宁若瑶盯着他腕间褪色的红绳,喉头突然哽住——母亲咽气前攥着她的手,护身符的红绳也是这样褪成了浅粉色。
"姑娘可认得此物?
"青年用剑尖挑起密信,琥珀酒液顺着葫芦口滴在青石上。
宁若瑶刚要开口,喉间腥甜突然上涌,这才发现左手小指不自然地扭曲着,怕是方才滚落时撞到了山石。
李青云从怀中掏出个青瓷瓶,"金疮药掺了曼陀罗,止疼的。
"他背过身去查看黑衣人尸体,玄色衣摆扫过满地断竹。
宁若瑶涂药时瞥见他后腰别着半块残缺的铜牌,花纹像是被利器生生削去大半。
山道重归寂静后,乌鸦开始啄食凝固的血迹。
李青云将火折子抛向密信,跃动的火苗里忽然滚出颗珍珠,正是苏婉儿昨日戴的东珠耳珰。
宁若瑶用鞋尖碾碎珍珠,内里空心处藏着半粒朱砂丸——相府死士用来封喉的毒药。
"多谢侠士相救。
"她将大氅叠好递还,碎金流苏却勾住了对方剑穗上的铜钱。
李青云解铜钱的动作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她颈间晃出的玉佩上。
暗金裂纹在日光下竟显出凤尾纹路,与他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叠。
青年别开视线,"前方二十里有间茶寮,姑娘的伤需要包扎。
"他牵来黑衣人留下的马匹,马鞍侧袋里掉出包松子糖,糖纸印着相府后厨独有的梅花烙。
宁若瑶想起原主七岁生辰时,苏婉儿也是捧着这样的糖纸,将砒霜掺进了她的杏仁茶。
正午时分,茶寮旗幡映入眼帘。
李青云要了竹帘后的雅座,店小二端来的铜盆里浮着油花。
宁若瑶浸湿帕子擦拭脸上血污,铜盆倒影突然扭曲成苏婉儿讥笑的脸。
她猛地把帕子拍在水面,惊得邻桌食客打翻了醋碟。
"这是家黑店。
"李青云突然压低声音,筷子尖点在醋碟边缘。
宁若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柜台后磨刀的瘸腿老汉,虎口处赫然印着相府暗卫的青蛇刺青。
檐角铜铃轻响,三五个挑夫打扮的汉子正往这边挪动,扁担两头用油布裹着长条状物件。
李青云突然握住她手腕,"得罪。
"他指尖在桌底快速划出"东南"二字,温热触感激得宁若瑶耳尖发烫。
青年仰头饮尽粗瓷碗里的茶,喉结滚动时腕间红绳擦过她手背。
宁若瑶突然看清绳结里缠着根银丝——正是母亲独创的双鱼结。
后院马厩传来嘶鸣声的刹那,李青云掷出茶碗击灭灯笼。
黑暗中有刀刃破空之声,宁若瑶被他拽着跌进堆满草料的板车。
腐熟的干草味里混进硫磺气息,她听见青年扯开酒葫芦的塞子,火折子擦亮的瞬间,泼洒的火油在身后筑起一道火墙。
马车冲下山坡时,宁若瑶的额头撞上装桂花糕的油纸包。
李青云单手控缰,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扔给她,"换上这个。
"粗布衣裳还带着皂角味,夹层里缝着张泛黄的舆图,墨迹勾勒出西南某处山谷。
暮色西合时,他们终于望见城墙轮廓。
守城卫兵查验路引时,宁若瑶发现李青云的路引姓名竟是"李慕白"。
青年察觉到她的目光,剑穗铜钱不经意间翻转,露出背面刻着的"天枢"二字——那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问剑阁标记。
城门内酒旗招展,打铁铺迸溅的火星落在青石板缝间。
宁若瑶跟着李青云穿过喧闹的胭脂铺,忽然听见西街传来整齐的呼喝声。
三五个短打少年捧着鎏金拜帖跑过,腰间木剑上皆刻着"震"字纹。
"那是镇远镖局在招收学徒。
"卖炊饼的老汉接过铜板,多嘴道:"不过要说真功夫,还得看城东青龙巷..."话未说完,李青云突然将宁若瑶拉进暗巷。
两个戴斗笠的货郎正挨个店铺分发绢帕,帕角绣着相府暗卫专用的蛇形纹。
当更夫敲响二更梆子时,宁若瑶站在客栈窗前。
对面酒楼飞檐下悬着盏走马灯,转动的光影里隐约现出"沧浪武馆"西个字。
夜风卷来零星的刀剑相击声,她摩挲着开始发烫的玉佩,窗下突然传来货郎的叫卖:"精铁打造的护心镜咧,沧浪馆主亲自淬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