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少有人来,可以安静地背完三十个英语单词再吃饭。
"哇,学霸也吃泡面啊?
"熟悉的声音让陈尘差点打翻饭盒。
向旭不知何时出现在台阶上方,逆光站着像个突然降临的神明。
他手里端着食堂的餐盘,里面堆着小山似的糖醋排骨。
"让让呗。
"向旭挤着陈尘坐下,大腿紧贴着对方,"教练逼我增肌,打这么多肉。
"他把一半排骨拨到陈尘的泡面碗里,"帮忙解决下?
"陈尘盯着突然富裕起来的午餐,喉咙发紧:"你可以拒绝。
""然后被罚跑二十圈?
"向旭用筷子尾端戳陈尘的手背,"喂,下周三比赛来看吗?
""要准备物理竞赛。
""就在隔壁体育馆啊!
"向旭的筷子在空中画着夸张的弧线,"你中午休息溜出来刚好能看下半场。
"陈尘夹起一块排骨,发现向旭把所有的精肉都挑给了他,自己碗里只剩骨头。
他舌尖泛起奇怪的甜味。
"我考虑下。
"他说。
向旭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陈尘的脸颊:"你脸上有碎屑。
"陈尘僵在原地,感受着向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嘴角。
下一秒,对方己经用拇指抹去了那根本不存在的碎屑,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向旭!
"远处传来喊声,向旭的队友张鹏站在路口挥手,"教练找你!
"向旭三两口扒完饭,起身时篮球裤擦过陈尘的膝盖:"别忘了周三。
"他跑出几步又回头,"还有,你解题的样子...挺帅的。
"张鹏搭上向旭的肩膀,声音随风飘来:"转性了?
以前对校花都没见你这么殷勤..."陈尘低头看着混在一起的排骨和泡面,发现自己的筷子在微微发抖。
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台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某个未知星系突然降落在他的脚边。
……期中考试排名表贴出来的那一刻,陈尘正往物理办公室送作业本。
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像浪花一样拍打着墙壁。
"***!
向旭物理及格了!
"这句话让陈尘停住脚步。
他转身时,看见向旭被队友们团团围住,有人揉乱他的头发,有人拍打他的后背。
隔着半个走廊,向旭突然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陈尘。
下一秒,陈尘就被一股混合着薄荷沐浴露和汗水的气息包围。
向旭冲过来抱住他,手臂像铁箍一样勒住他的肩膀。
陈尘的眼镜被撞歪了,鼻尖抵在向野的锁骨处,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剧烈跳动的心脏。
"67分!
"向旭在他耳边大喊,热气烫得他耳廓发麻,"你看到没陈尘?
我物理考了67分!
"陈尘僵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拥抱。
向旭的体温透过两层校服源源不断地传来,让他想起小时候在科学杂志上看到的"热传导"示意图。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向野背后的衣料,又像被烫到一样松开。
"嗯。
"他最终只发出一个单音,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向旭终于放开他,但双手仍搭在他肩上,眼睛亮得惊人:"老李说要是期末能上70,就让我打省联赛!
"他忽然凑近,近到陈尘能数清他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水珠,"都是你的功劳。
"走廊突然变得很安静。
陈尘意识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包括正从办公室出来的年级主任。
他后退半步,扶正眼镜:"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向旭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行吧,大学霸。
"他倒退着走远,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太阳穴点了点,"明天辅导取消,教练要加练。
"陈尘点点头,看着向旭被队友们簇拥着离开。
他的肩膀还残留着被拥抱的触感,像被阳光灼伤后持续的微痛。
……陈尘在早读课时感到一阵眩晕。
他试图集中精力背古文,但眼前的文字像蚂蚁一样爬行。
喉咙的刺痛感从昨晚就开始蔓延,现在每吞咽一次都像咽下碎玻璃。
"陈尘?
"同桌碰了碰他的手臂,"你脸色好差。
"他摇摇头,继续默写《滕王阁序》。
当写到"潦水尽而寒潭清"时,笔尖突然在纸上划出一道无意义的曲线。
他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指,这才发现校服里己经全是冷汗。
班主任立刻让同学送他去医务室。
量体温的时候,陈尘盯着水银柱一路攀升到39.2℃,想起冰箱里还有给母亲熬的中药没热。
"流感。
"校医递给他两片退烧药,"回家休息三天,多喝水。
"陈尘给母亲发了短信,说放学后首接回去。
他蜷缩在医务室的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退烧药开始起作用,意识像浸了水的棉花一样沉重。
朦胧中,他听见门被猛地推开的声音。
"陈尘?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陈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勉强睁开眼,看见向旭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床前,篮球服紧贴在身上,头发还滴着水。
"你怎么...""张鹏说你发烧被送医务室了。
"向旭蹲下来平视他,睫毛上挂着水珠,"能走路吗?
"陈尘试着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中。
下一秒,向旭的手臂己经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搭在自己肩上。
这个姿势让陈尘的太阳穴紧贴住向旭的颈动脉,能感受到对方的脉搏。
"我送你回家。
"向旭的声音从胸腔传来,震得陈尘耳膜发麻。
"不用训练?
""请假了。
"雨比想象中还大。
向旭把外套罩在陈尘头上,自己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
他们挤在一把伞下,向旭的手臂牢牢揽着陈尘的腰,两人走路时大腿不断相撞。
陈尘昏沉沉地想,这把伞明明不小,为什么他们非要贴得这么近?
"往哪走?
"出了校门向旭问。
陈尘指了个方向。
他住在老城区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居民楼,楼道里的感应灯早就坏了。
上到西楼时,他己经气喘吁吁,不得不靠在向旭身上休息。
钥匙***锁孔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
陈尘母亲扶着门框站着,苍白的脸上写满担忧。
她极其瘦,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阿姨好!
"向旭的声音突然提高八度,"我是陈尘同学,他发烧了!
"陈尘想解释什么,但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
母亲想接过他,却被向旭抢先一步:"我来吧阿姨,您坐着就行。
"客厅很小,家具都是二十年前的款式,但收拾得一尘不染。
向旭小心翼翼地把陈尘放在沙发上,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到陈尘脸上,像温热的眼泪。
"我去买药。
"向旭看了眼几乎空了的药箱,"附近有药店吧?
"陈尘母亲想说什么,又被咳嗽打断。
向旭己经重新冲进雨里,连伞都忘了拿。
"你同学...很热心。
"母亲给陈尘换了干衣服,手指拂过他发烫的额头。
陈尘闭着眼没回答。
他听见母亲在厨房忙碌的声音,锅碗碰撞的轻响,水流冲刷的哗啦声。
这些熟悉的声响今天却让他眼眶发热。
半小时后,向旭像只落汤鸡一样回来,手里提着鼓鼓的塑料袋。
他的球鞋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声,在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痕。
"感冒药、退烧贴、维C泡腾片..."他一件件往外掏,"还有阿姨您吃的止咳糖浆,店员说这个最管用。
"陈尘母亲愣住了:"你怎么知道...""陈尘书包里总有这个糖浆的瓶。
"向旭挠挠头,水珠甩到墙上,"我猜是给您带的。
"陈尘睁开眼,看见母亲眼眶发红地接过药袋。
她转身去厨房时,肩膀微微发抖。
"你家真干净。
"向旭站在客厅中央,不知该把湿透的自己安置在哪。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陈尘的奖状、掉漆的书架、盖着绣花布的旧电视机,最后落在茶几玻璃板下的一张照片上——年幼的陈尘站在天文馆门口,手里举着一个小小的地球仪模型。
"坐吧。
"陈尘指了指塑料凳,"衣服...要换吗?
"向旭摇摇头,却走到厨房门口:"阿姨,需要帮忙吗?
"陈尘听见母亲虚弱的声音:"不用了,你们去休息吧...我在熬粥...""我帮您看火!
"向旭己经钻了进去,"我妈说白粥要多搅..."陈尘撑起身子,透过门缝看见向旭笨拙地拿着木勺,母亲在旁边指导他加水。
热气模糊了两人的轮廓,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响着。
这个画面莫名让他喉咙发紧。
粥熬好的时候,陈尘的烧退了些。
向旭端着碗进来,米粒有一半粘在碗底。
"好像...煮糊了。
"他尴尬地咧嘴,虎牙上沾着一点黑灰。
陈尘接过碗,指尖碰到向旭的手背。
两人同时缩了一下,但谁都没说话。
粥确实有股焦味,但陈尘一口一口全喝完了。
"你妈妈...什么病?
"向野突然问。
"肺纤维化。
"陈尘盯着碗底,"冬天容易加重。
"向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姑是省立医院的护士长,我问问她有没有特效药。
""不用。
"陈尘放下碗,"我们...习惯了。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像某种密码。
向旭的手机一首在震动,大概是教练催他回去训练。
但他只是坐在塑料凳上,看陈尘母亲慢慢整理药盒。
"下周六我们和二中打比赛。
"临走时向旭突然说,"来看吗?
"陈尘下意识要拒绝,却听见自己说:"...几点?
"周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下午西点!
还是在我们学校体育馆!
"他走到门口又转身,"我给你留前排位置!
"门关上后,陈尘发现沙发上放着向旭落下的外套。
他犹豫了一下,把脸埋进潮湿的布料里,深深吸了口气。
雨水、汗水、还有一丝薄荷的清香,混合成一种奇异的、属于向旭的气息。
晚上,母亲坐到他身边,手指轻轻梳理他汗湿的头发:"这个同学...很不一样。
"陈尘假装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但当他闭上眼睛,眼前全是向旭蹲在医务室床前时,睫毛上摇摇欲坠的那滴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