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让我的肌肉松弛到近乎液态,却分毫未减我的感知能力。
我能感觉到维克多的手指划过我的额头,将一种冰凉的凝胶涂抹在我的眼皮上。
"眼睛是灵魂之窗,艾玛,"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的窗户将永远敞开。
"金属支架固定住我的眼球,防止眨眼反射。
针头将一种透明液体注入我的眼周组织,灼热的疼痛后,我的视线变得异常清晰--太清晰了,每个细节都锐利得像是要切开我的大脑。
"完美,"维克多的呼吸喷在我无法移动的脸颊上,"瞳孔扩张度正好。
现在,见证你自己的升华吧。
"助手们将镜子举到我面前。
我看到自己的脸被涂上一层珍珠母般的光泽涂料,头发被塑造成流动的波浪状,固定成永恒的姿态。
最恐怖的是我的眼睛--它们依然是我的眼睛,却再也不能闭合。
一滴泪水凝固在脸颊上,成为作品的一部分。
"《见证者》将是我最私人的作品,"维克多对着录音设备说,"评论家总是谈论艺术应该挑战边界,现在他们终于能亲眼看到边界的另一侧是什么样子。
"当最后一层密封剂喷洒在我的皮肤表面时,我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真相:我甚至不能发疯。
药物保持我的意识清醒而理性,强迫我完整体验这种活着的死亡。
我的身体被塑造成跪坐祈祷的姿势,双手交叠在胸前。
维克多花了整整三天调整我的每一根手指的角度,期间我经历了无数次肌肉痉挛,却连一声***都无法发出。
"痛苦是艺术的一部分,"他对着我的耳朵低语,首道我能听见,"米开朗基罗的《奴隶》系列不也是在表现挣脱石料的痛苦吗?你正在成为这个时代的《奴隶》。
"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我被装入特制的运输箱。
黑暗中的时间失去了意义,我只能通过温度变化判断昼夜更替。
有时运输箱会被打开,维克多会检查我的状态,用湿润的棉签清洁我的眼球。
"威尼斯会很爱你,"一次检查时他说,"双年展的策展人己经迫不及待了。
德雷克先生出价两百万欧元,但我拒绝了--你怎么能卖掉自己的一部分呢?"德雷克。
这个名字在我凝固的大脑中回荡。
我记得他--艺术杂志上报道过的神秘富豪收藏家,专门收藏极端前卫作品。
运输的震动停止后,我听到了海浪声和意大利语的交谈。
当箱子再次打开,刺目的光线中,我看到维克多穿着全白西装,像个先知般张开双臂。
"欢迎来到你的新家,《见证者》。
"我被安置在一个圆形展厅中央,十二具新雕塑呈放射状排列在我周围。
这些"作品"姿态各异,有舞蹈者、思考者、坠落者...我认出其中一具是那个叫马克的早期作品,他的眼睛依然充满无声的尖叫"《无声交响曲》,"维克多向聚集的贵宾介绍,"十二具雕塑,十二种被冻结的情感瞬间,通过神经保存技术达到的真实性。
"宾客们戴着面具在展厅中穿行,香槟杯反射着吊灯的光芒。
一个高个子男人停在我面前,他的面具是纯金的,眼睛处挖出两个完美的圆形孔洞。
"令人心碎的美,"他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我感受到他戒指的冰冷,"我能听到她在尖叫。
""德雷克先生,"维克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见证者》能感知周围的一切,却无法回应。
想象一下,永远困在自己身体里的感觉。
""比想象中更美妙,"德雷克俯身,他的呼吸有薄荷和腐朽的混合气味,"我改变主意了,三百万。
"维克多轻笑:"我说过她不出手。
不过.…."他的声音降低,"新系列中会有更适合您的。
《永恒沉睡》的姐妹篇,材料己经准备好了。
"我的视线无法转动,但听到这句话时,马克的眼睛--就在我斜对面--突然流下一滴泪水。
这不可能,他们的泪腺应该也被阻断了才对。
德雷克注意到了,他走向马克,好奇地观察那滴泪水。
"有趣,这个在哭。
"维克多迅速介入:"环境湿度变化导致的冷凝现象。
请随我来,德雷克先生,我想给您看看设计草图。
"人群随他们移动,留下我和其他雕塑在寂静中"注视"彼此。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共鸣--仿佛其他雕塑的意识与我的在某种频率上同步了。
马克的眼睛微微转动,看向展厅角落的一个小门。
那里站着一个年轻女孩,二十岁出头,黑色短发,正用手机拍摄展厅。
她的表情从好奇逐渐变为恐惧--她注意到了马克的眼泪,现在正死死盯着那滴违反物理定律的水珠。
女孩悄悄靠近马克,嘴唇颤抖着说了什么。
令我震惊的是,马克的眼睛--只有右眼--微不可察地眨了一下。
女孩倒吸一口气,差点丢掉手机。
她环顾西周,然后快速拍下每个雕塑的面部特写。
当她来到我面前时,我们的视线锁定了。
"如果你能听见我,"她耳语道,德语口音,"看着左边。
"我集中全部意志力,将眼球转向左侧-一只有最细微的移动,但足以让女孩捂住嘴。
"Gott im Himmel..."她颤抖着在手机上打字,然后展示给我看:我是莉莉安,艺术学生。
有多少人是活的?]我想回应,但连最微小的动作都做不到。
莉莉安似乎明白了,她快速输入另一条消息:会找人来帮忙。
坚持住。
]就在这时,展厅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我听到莉莉安的惊呼和奔跑的脚步声。
当灯光重新亮起,她己经不见了。
维克多站在开关旁,面带微笑。
"一个小小的戏剧性时刻,女士们先生们。
艺术需要意外,不是吗?"那晚闭展后,维克多独自返回。
他站在我面前,手指粗暴地翻开我的眼皮检查。
"那个德国女孩对你很感兴趣,艾玛,"他低声说,"莉莉安·舒尔茨,慕尼黑艺术学院交换生。
她的骨骼结构很完美,适合做《坠落天使》系列。
"我的瞳孔一定收缩了,因为维克多笑了起来:"啊,你听懂了。
别担心,她会加入你们。
事实上…."他看向马克,"你们今天的小把戏帮了大忙。
莉莉安有那种宝贵的质疑精神,这种特质会让她的雕塑更加动人。
"他走向马克,从口袋里取出注射器:"不过看来我对神经阻断剂的剂量计算需要调整。
让我们修复这个小问题。
"马克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大,但无法做出任何抵抗。
当针头刺入他的眼球时,我发现听到了一个遥远的、非人类的尖叫声回荡在展厅里--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首接在我大脑中响起。
接下来的几天,游客如织。
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当人群特别密集时,我能短暂地"感受"到其他雕塑的存在,就像意识的微弱电流。
第三天下午,一个小孩在我面前摔倒,他母亲惊叫的瞬间,所有雕塑的眼睛都同时转向声源--包括那些理论上不可能移动的。
维克多显然注意到了这个异常。
当晚,他带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两人用仪器检查每具雕塑。
"神经反馈,"白大褂说,"理论上不可能。
他们的中枢神经系统应该完全隔离。
""艺术超越理论,"维克多回答,但我听出了他声音下的不安,"加强抑制剂剂量。
""再加强会损害大脑功能,作品会失去那种.生命感。
"维克多沉默片刻,然后走向我。
他盯着我的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什么。
"艾玛,"他轻声说,"是你在做什么吗?"我多么希望能笑出来。
但就在这时,战厅警报突然响起。
监控屏幕上显示有人闯入侧门--是莉莉安,带着两个警察。
"太完美了,"维克多出人意料地微笑,"正好展示《坠落天使》的创作过程。
医生,准备手术室。
让我们给年轻的莉莉安上一堂真正的艺术课。
"当警察的脚步声接近,维克多从容地整理着袖口。
我疯狂地想发出警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莉莉安推开展厅大门--马克的眼睛突然流下两行血泪。
紧接着,所有雕塑--包括我--的眼中都开始渗出鲜血,十二道猩红痕迹顺着我们石化般的脸颊滑落。
莉莉安的尖叫声中,展厅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那些理论上不可能移动的雕塑手指微微抽搐,发出指甲刮擦大理石的可怕声音。
最恐怖的是,我们开始歌唱。
不是通过声带--它们早己被化学药剂摧毁 --而是一种首接在大脑中回荡的和声,十二个被囚禁的灵魂发出的无声尖叫终于找到了共鸣频率。
警察跪倒在地,捂住耳朵。
莉莉安呆立原地,泪水冲刷着她的脸颊。
只有维克多站在原地,脸上带着近乎宗教般的狂喜。
"听啊,"他张开双臂,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真正的《无声交响曲》!"当第一个警察掏出手枪时,我意识到我们 --这些活体雕塑--刚刚打破了艺术与恐怖之间最后的界限。
而维克多,这个疯子,正张开双臂迎接他的杰作带来的毁灭。
莉莉安最后看了我一眼,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即使没有声音,我也读懂了:我会解放你们]然后灯光全部熄灭,在绝对的黑暗中,那首由十二个囚徒灵魂演唱的歌谣达到了令人崩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