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台历上的倒计时
唐潇握着自动铅笔的手悬在数学草稿纸上方，视线却忍不住又落在那个被画了五颗星星的日期上 —— 距离妈妈生日还有 27 天，右下角用极小的字标注着："攒够买电动轮椅的钱"。
初三开学第一天的课本堆成歪斜的小山，英语课本下压着半张揉皱的宣传单，"二手电动轮椅九成新，800 元" 的字样被红笔圈了又圈。
他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零钱袋，硬币碰撞的声响混着厨房飘来的葱油香，母亲正在用昨晚的剩饭熬粥，铁锅铲刮过锅底的声音像在给倒计时打拍子。
"把台历翻过去吧，妈又不爱过生日。
"母亲的轮椅在门口停住，保温桶里的白粥还冒着热气。
唐潇看见她腕上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淡粉色，那是去年生日他煮面时打翻汤锅，母亲用身体替他挡住滚烫的汤水留下的印记。
台历的十月页面己经卷边，每个日期旁都记着零碎的事项："潇宝月考"" 残联发补助 ""交水电费"，唯有 23 号被浓墨重彩地圈住，像枚烙在时光里的火印。
"今年不一样。
"唐潇把保温桶往旁边推了推，露出台历上用荧光笔写的 "妈妈 40 岁生日"。
他记得社区张奶奶说过，女人过整岁生日要隆重些，何况母亲从来没正经庆祝过 —— 自从坐上轮椅，她总说生日不过是普通的日子，可唐潇注意到每年那天她都会偷偷翻出压在箱底的红围巾，对着镜子比划很久。
书包拉链的金属声惊动了母亲，她看见儿子往夹层里塞了本泛黄的菜谱，封面上 "家庭烘焙入门" 几个字己经褪色。
"上周生物课解剖蝗虫，我拿了满分。
" 唐潇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台历边缘，那里贴着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蛋糕图片，奶油裱花歪歪扭扭，却被他用胶带粘得平平整整，"老师说会把实验奖励换成购物卡。
"母亲的轮椅轻轻晃动，她伸手替唐潇理了理翘起的衣领，指尖触到他后颈的绒毛："买支钢笔吧，你那支英雄牌都漏墨了。
" 唐潇闻到她袖口淡淡的碘伏味，想起昨天深夜看见她趴在台灯下，用棉签给脚上的冻疮消毒，轮椅踏板上还放着本翻旧的《育儿百科》，书签夹在 "如何培养青春期男孩" 那章。
教室后墙的黑板上，值日生用彩色粉笔写着 "距中考还有 200 天"，可唐潇的台历上，"10.23" 的倒计时像根绷紧的弦。
第三节课间，他蹲在操场角落数硬币，镍币的凉意渗进掌心 —— 攒了三个月的零用钱加上生物竞赛的奖金，还差 320 元。
远处传来同学的笑闹声，班长林小羽抱着一摞作业本经过，忽然停住脚步关心地问道："你妈妈... 最近还好吗？
"这句话像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唐潇想起上周暴雨，母亲坐着轮椅在社区门口等他放学，轮椅陷进坑里差点翻倒，最后是林小羽的爸爸帮忙抬起来的。
此刻女孩的校服袖口沾着粉笔灰，和台历上那些用粉笔圈住的日期重叠，让他突然想起母亲偷偷替他缝补校服的夜晚，轮椅扶手搭着他的旧围巾，台灯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她很好。
" 唐潇把硬币塞回口袋，指甲无意识地划过掌心的茧 —— 那是推母亲上斜坡时磨出来的。
上课铃响起时，他看见梧桐树上飘落的黄叶，突然想起台历里夹着的银杏书签，是去年生日母亲教他做的，每片叶子上都用金粉写着 "平安"。
放学路上经过旧货市场，唐潇在五金摊前停住。
阳光穿过生锈的弹簧和旧齿轮，照在某个蒙尘的物件上 —— 是枚黄铜色的轮椅铃铛，边缘刻着细小的花纹，像母亲红围巾上的纹路。
摊主是个戴老花镜的大爷，看见他蹲下身，主动降价："5 块钱，给你妈妈的轮椅装一个，响起来脆生生的。
"硬币在口袋里叮当作响，他摸到那张记着 "电动轮椅 800 元" 的纸条。
铃铛的铜环擦过掌心时，他忽然想起母亲总说怕自己推轮椅时太安静，过马路不安全。
或许，先送个小礼物？
他把铃铛攥在手心，金属的余热渐渐暖了指尖，像母亲抚摸他头发时的温度。
回到家时，母亲正在台灯下粘补他的练习册，轮椅旁的纸箱里堆满了他从小到大的试卷。
台历上的 "27" 被他用红笔改成 "26"，旁边画了个小铃铛的简笔画。
母亲抬头看见他攥紧的拳头，笑着指了指厨房："今天熬了海带排骨汤，你王阿姨送的排骨，说给初三学生补脑子。
"餐桌边的墙上，贴着张褪色的挂历，2012 年 10 月的页面被单独剪下来，用胶带粘在正中央 —— 那是唐潇出生的月份。
母亲总说，自从有了他，每个十月都成了最珍贵的季节。
此刻她转动轮椅去盛汤，轮椅辐条擦过地面，发出轻微的 "咯吱" 声，像在应和台历上的倒计时。
"妈，等我考上重点高中..." 唐潇突然开口，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我带你去看海。
" 母亲盛汤的动作顿了顿，汤勺边缘的油花在碗里晃出涟漪，映得她眼中水光粼粼。
她伸手摸了摸唐潇的头，指腹划过他额角的碎发："海有什么好看的，妈妈只要每天能看见你放学回家就够了。
"夜色渐深，唐潇在书桌前翻开生物笔记本，荧光笔的冷光映着台历上的倒计时。
他悄悄翻开抽屉，里面躺着个铁盒，装着攒了半年的矿泉水瓶换来的零钱、帮同学补习赚的课时费，还有今天新买的黄铜铃铛。
倒计时的数字在月光下明明灭灭，像母亲熬汤时灶台上跳动的火苗，温暖而坚定。
临睡前，他听见母亲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
透过门缝，看见她正对着台历上的 "10.23" 发呆，手指轻轻划过那些星星和涂鸦，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轮椅的手刹处缠着他新系的红绳，铃铛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像母亲藏在心底的期待，终于化作可见的星光。
台历的纸页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响声，唐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首睡不着。
他知道，27 天后的那个日子，不仅是母亲的生日，更是他向命运宣战的起点 —— 就像台历上那些被红笔圈住的日期，每一个都在见证，爱与希望从不会被轮椅的轮辙碾碎，反而会在时光的土壤里，开出最璀璨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