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浦江的彼岸
沈书华站在环球金融中心98层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
三十八岁的她刚刚完成又一轮融资谈判,估值数字在电子屏上跳动,却填不满心里那个空洞。
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疗养院的电话。
她按下接听键,护士急促的声音传来:"沈女士,您母亲的情况突然恶化..."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沈书华紧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
母亲林静那张被岁月侵蚀的脸浮现在眼前——那个曾经在弄堂里踩着缝纫机到深夜的女人,那个用粗糙的双手将她送进复旦大学的单亲母亲。
"再快一点。
"她对司机说。
疗养院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护士领着她来到病房门口,轻轻摇头。
沈书华的膝盖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她扶着墙,看见白布己经盖上了母亲的脸。
"林女士走得很安详。
"医生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这是她嘱咐要交给您的东西。
"纸袋里是一本泛黄的"上海第十七棉纺织厂工作手册",扉页用蓝色钢笔写着"1970年3月"。
沈书华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草图间夹杂着些零散文字:"今天又挨批斗了...小囡发烧没钱买药...偷偷卖了两条手帕..."最后一页夹着一张黑白照片:二十岁出头的母亲站在外白渡桥边,身边是个陌生年轻女子,两人手臂相挽,笑容明亮得刺眼。
照片背面写着"与念姐,1970年夏"。
"念姐是谁?
"沈书华喃喃自语。
母亲从未提起过这个人。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夜幕,整栋楼突然陷入黑暗。
沈书华感到手中的笔记本变得滚烫,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拽入旋涡。
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护士惊恐的呼喊声中。
刺鼻的煤烟味钻入鼻腔。
沈书华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一条潮湿的弄堂里。
斑驳的砖墙上刷着"打倒一切反动派"的标语,远处传来高音喇叭播放的革命歌曲。
"同志,你没事吧?
"清亮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沈书华抬头,看见一张与照片上一模一样的年轻脸庞——那是二十岁的林静,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我...这是哪里?
"沈书华声音发抖。
"虹口区保定里呀。
"年轻女孩蹲下身,警惕地打量她,"你这身打扮...是华侨?
"沈书华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当季的Max Mara西装套装,腕上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闪着不合时宜的光。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1970年,母亲年轻时代,那本工作手册..."我叫沈念。
"她脱口而出,用了照片背面的那个名字,"刚从...香港回来探亲。
"林静的眼睛亮了起来:"香港!
那边是不是人人都穿喇叭裤?
"随即又慌张地压低声音,"这种话不能乱说的...你家住哪?
我送你回去。
"沈书华——现在是沈念了——摇摇头:"亲戚搬走了,我...暂时没地方去。
"林静咬了咬嘴唇:"那你先跟我回家吧。
不过..."她指了指沈念的衣服,"得换一身,太扎眼了。
"穿过迷宫般的弄堂,沈念被带到一间十平米不到的亭子间。
木板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床单,墙角堆满布料和半成品衣服,一台老式缝纫机摆在窗下,机身上"蝴蝶牌"三个字己经斑驳。
"这是我偷偷接的活计。
"林静红着脸解释,"厂里工资不够用...你别往外说。
"沈念的指尖抚过缝纫机,记忆如潮水涌来——小时候母亲总在深夜踩着这台机器,哒哒声伴她入眠。
现在它就簇新地摆在眼前,机油味混合着阳光里的尘埃。
"你父母呢?
"她轻声问。
林静正在箱子里翻找衣服的手顿了一下:"父亲在牛棚,母亲...去年病逝了。
"她递过一件藏蓝色对襟上衣,"穿这个吧,去年我自己做的。
"换衣服时,沈念从西装内袋摸出手机——当然己经没信号了,相册里最后一张是她与母亲的合影。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藏进新换的衣服内袋。
既然命运把她送回1970年,送回年轻的母亲身边,她必须弄清楚那本工作手册背后的故事。
窗外传来急促的哨声。
林静脸色骤变,飞快地将缝纫机上的布料塞进床底:"居委会查岗!
你快躲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