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刚心脏猛地一抽。
二十分钟?!
全切完?!
四十斤土豆,全变成这种细得能透光的丝?!
这他娘的还是人话吗?!
就算是团部招待所那个拿过奖的老师傅,也不敢夸这种海口!
一股气血直冲脑门,王刚差点没站稳。他看着秦原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喉咙发干,硬是把涌到嘴边的惊呼给咽了回去。
不行!
不能露怯!
自己是班长!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那原本就僵硬的表情,此刻更是绷得死紧,像是戴了张劣质面具。
“咳……”王刚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沉稳,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知道了。”
他顿了顿,眼神快速扫过那堆积如山的、散发着清爽气息的土豆丝,又飞快地挪开,不敢再看。
再看下去,他怕自己真的要失态了。
“切完了……就去外面餐厅找我。”
王刚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说完,他不再停留,像是身后有猛虎追赶一般,脚步匆匆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跨出了伙房的门槛。
他需要冷静一下。
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消化一下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这个叫秦原的新兵,太他妈邪门了!
餐厅里,新兵权东友正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
他心里正琢磨着,等会儿怎么跟班长告秦原的状。
那小子,仗着自己是新来的,就敢磨洋工!刚才自己去后厨拿东西,明明看见他站在那儿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活该他体能差!一看就是个懒骨头!
正想着,眼角余光就瞥见班长王刚黑着一张脸,脚步飞快地从后厨方向走了过来。
权东友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连忙迎上去,准备添油加醋地汇报一番。
“班长!您……”
他话刚开了个头,就被王刚打断了。
王刚走到一张餐桌旁,一***坐下,端起桌上凉了的茶水就灌了一大口,仿佛要浇灭心里的火。
“行了,”王刚放下搪瓷缸子,发出一声闷响,抬头看向权东友,眼神复杂,“别老盯着秦原那小子。”
权东友一愣:“班长,我……”
“他没偷懒。”王刚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烦躁和……一丝古怪的认同,“人家干活……挺利索的。”
利索?
权东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个体能倒数第一,走两步都喘气的秦原?
利索?
“不是,班长!”权东友急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刚才亲眼看见他杵在那儿发呆!半天不动一下!那土豆堆得跟山似的,他肯定……”
“发呆?”王刚眉头皱得更紧,想起秦原那快得不像话的削皮和切丝速度,一股无名火蹭地就上来了。
这帮小子,平时自己干活慢得像蜗牛,看别人倒是看得紧!
尤其是这个权东友,仗着自己是老兵油子,没少欺负新兵,看秦原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放屁!”王刚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怒气,“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发呆了?!”
权东友被王刚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呐呐道:“我……我就是刚才去后厨……”
“你跟我来!”王刚猛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意。
他倒要让这小子亲眼看看!
看看什么叫他娘的“利索”!
权东友不明所以,但看着班长那要吃人的表情,也不敢多问,只能悻悻地跟在后面,心里还在嘀咕:看就看,难道那小子还能把土豆变没了不成?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来到伙房门口。
还没等王刚推门,权东友的脚步就猛地顿住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向里面。
然后,他的嘴巴,一点点张大。
眼睛,一点点瞪圆。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景象!
王刚冷哼一声,一把推开门。
“哗啦——”
门被推开,伙房内的景象毫无遮挡地展现在权东友面前。
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锃亮的灶台和干净的地面上。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靠近案板的那几个大盆!
原本应该堆满土豆的盆,此刻只剩下最边上的一个还装着小半盆。
而在案板旁,另一个更大的不锈钢盆里,堆起了一座雪白的小山!
那是由无数根纤细、均匀、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土豆丝组成的小山!
每一根丝,都像是经过精密仪器测量过一般,粗细几乎完全一致!在阳光下,甚至隐隐透着光!
这……这得有多少?!
至少三盆!三十多斤土豆?!
权东友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而就在这时,那个他认定在“偷懒”、“发呆”的身影,正站在案板前。
秦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转过头。
他刚好放下了手中的菜刀,将最后一点土豆丝拨进盆里。
看到王刚和一脸呆滞的权东友,秦原愣了一下,随即立正站好,挺直了腰板。
“报告班长!”
声音清晰,带着一丝任务完成后的轻松。
“四筐土豆,已全部切完!”
“……”
权东友只觉得耳朵里一阵轰鸣。
全部……切完?!
就这么点时间?!
从他刚才看到秦原“发呆”,到现在,撑死也就……半个多小时?!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权东友猛地冲上前去,几步就跨到案板边。
他不是去看那盆堆积如山的土豆丝,而是死死地盯着秦原!
他围着秦原转了两圈,目光锐利得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从秦原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看到他微微有些发红的手指,再看到他脚边那几个空空如也的土豆筐。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秦原那张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疑惑的脸上。
“这……这些……”权东友伸手指着那盆土豆丝,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都是你一个人切的?!”
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质疑和难以置信。
秦原看着他这副见鬼的表情,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是啊。”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然后,他看着权东友,像是想到了什么,用一种纯粹的好奇语气,反问道:
“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不是我切的,难道……”
“是你切的?”
“噗!”
站在一旁的王刚,听到秦原这句反问,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好小子!
怼得好!
他看着权东友那张因为震惊和秦原的反问而变得更加扭曲的脸,心里的那点郁闷和火气,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爽***!
他往前一步,走到权东友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不信?”王刚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炫耀,“你以为人家秦原光是削皮快?”
他伸手指着那盆土豆丝,提高了音量,像是故意说给权东友,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
“看到没有?!这他娘的才叫土豆丝!”
“根根分明!粗细均匀!薄得都能透亮!”
王刚越说越激动,直接伸手捻起一小撮土豆丝,举到权东友眼前,几乎要怼到他脸上去。
“再看看你以前切的那些玩意儿!那叫丝吗?!那是条!是棍子!”
“跟人家这比,你那简直就是柴火棍!”
王刚的声音在伙房里回荡,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
权东友的目光,被迫聚焦在王刚手指尖的那一小撮土豆丝上。
阳光下,那几根纤细的白色丝线,真的如同王刚所说,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
他不用凑近,就能感受到那惊人的均匀和纤细。
这刀工……
权东友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也是炊事班的老兵了,刀工虽然比不上王刚,但也练了好几年,自认还算不错。
可眼前这土豆丝……
别说他,就算是他见过的所有人,包括王刚在内,也绝对切不出这种水平!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次元的刀工!
铁证如山!
权东友的脸颊***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他想起自己刚才信誓旦旦地说秦原偷懒,想起自己还想去告状……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和难堪,瞬间涌了上来。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班长王刚就站在旁边,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权东友只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