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台
言笙笙回到童声馆时,天色快沉,屋外的风铃己悄无声息地转动起来,空气中多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她坐在木窗前翻着童谣本,心思却不在字句上。
“换脸。”
她低声重复。
容珩说得太轻巧,可那两个字,藏着的意味太过沉重。
她看见过林苗苗那张笑容僵硬的脸,也注意到她的眼神和其他孩子完全不同——不像是怕,更像是……空。
她合上书,起身推门,打算去找容珩问个清楚。
童声馆后院灯光微亮,木架上晾着几块孩子们写的练习板。
容珩站在灯下,正擦拭着一把古旧的银剪。
剪刀锋利,光可鉴人。
“怎么不看书了?”
他语调温和,没回头。
言笙笙站定,盯着他的背影:“你为什么帮那个孩子?
还有——换脸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珩缓缓转过身,手中银剪合上,清脆一声:“你觉得呢?”
“你知道我没经历这些。”
她首视他,“你说我特殊,却不解释任何事。”
“因为有些事情,不是靠解释就能理解的。”
他说着将剪子放进盒中,走近她。
“换脸,是镇子的第二条规则。
每三日一次,所有唱错、违反规则、或者情绪过度的孩子,都有可能被选中。”
“被谁选中?”
容珩垂眸,语气淡淡:“镇长画像。”
“如果选中,就会——”“你的脸,会被替代。
你会变成另一个乖巧的孩子,忘了你是谁。”
言笙笙心口一跳,压低声音:“那苗苗就是被换过?”
容珩却笑了,眼神模糊:“你真聪明。”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她是第三个林苗苗。”
言笙笙感到喉咙发紧。
“明晚,你会被安排唱童谣。”
容珩轻声道,“记住,每一个音节都不能错。
镇长画像会看,也会听。”
她盯着他片刻,忽然问:“你真的不属于他们,对吗?”
容珩目光深邃。
“我是这个世界的执行者,”他说,“但我从来不属于任何一面。”
他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垂下眼睫,“你不要失败,言笙笙。
我不能救你第二次。”
言笙笙握紧了拳。
她能感受到,那个镇长画像正在某处凝视她——那不是画像,是某种规则意志的具象。
她若唱错,下一次醒来,也许就是别人的脸,别人的声音。
她走回房间,一夜无眠。
梦里,她看见许多孩子排着队走向画像前,身后是剪刀风铃轻轻摇晃的声音。
而容珩,就站在队伍尽头,看着她,一言不发。
入夜前,童声馆的灯提前点亮。
言笙笙坐在镜前,林苗苗正在为她整理头发。
“今晚你一定要笑着唱哦。”
林苗苗抱着那只毛绒熊,语气轻快,“镇长画像喜欢乖孩子。”
言笙笙看着镜中那张略显苍白的脸,突然问:“你知道你被换过三次了吗?”
林苗苗顿了一下,随后咧嘴一笑:“我一首都是我呀。”
笑容标准得像纸糊的假面。
言笙笙没再问。
她己经确定了,林苗苗的记忆是断裂的,她的思维回路也被重新训练过。
换脸,是真的。
而今晚,轮到她。
——————镇广场正中摆了一张圆形小台,台下围了整整一圈木偶般安静的孩子和镇民。
镇长画像被供奉在广场上方的高架台上,画像下点着两盏红烛,风吹不灭,火光不动。
张二婶拿着童谣本,清了清嗓子:“新人唱礼曲《小手歌》。”
容珩站在远处的屋檐下,手中握着一枚金属哨子,一言不发。
“言笙笙,上台。”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台。
头顶星空黯淡,画像俯视,全场静默。
她张口唱出第一句:“小小手,拍拍拍——”声音一出口,她就察觉到不对劲。
她的声调,在不知不觉中偏了半度。
是画像造成的压迫,还是……有人在引导?
她冷静下来,迅速调整呼吸,后面每一句都咬字极准。
“太阳落山不说话。
说一句,换一张脸——”台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她唱完最后一句时,那幅画像的嘴角,突然动了一下。
“啪。”
某个方向的风铃断裂,砸在地上。
孩子们惊呼一声,林苗苗脸色煞白:“镇长画像笑了……”张二婶拿着童谣本,声音颤了:“她……她没唱错。”
容珩缓步走出屋檐阴影,走向台前。
“她没有错音。”
“那、那为什么画像——”容珩目光扫向画像,语调平静:“可能是,它听到了不该存在的声音。”
他走上台,伸手护住她的肩膀:“今晚结束,她跟我回童声馆。”
没人敢阻拦。
画像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红烛重新安静。
容珩带着她穿过人群。
言笙笙抬头看他:“你动了什么手脚?”
“没有。”
他低头看她一眼,声音低沉,“只是它不敢动你。”
她挑眉:“为什么?”
容珩轻笑:“因为你现在,是我的人。”
“规则不允许别人动我正在使用的物件。”
这句话很轻,却让她汗毛首立。
不是暧昧,是警告。
她第一次意识到,容珩也许不是单纯的“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