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业在筒子楼外的煤渣路上狂奔,皮鞋陷进泥浆发出令人窒息的噗嗤声。
远处三单元402室的灯光在雨幕中摇晃,像支即将燃尽的蜡烛。
他摸到西装内袋里的派克金笔——这支本该在拍卖行压轴的万宝龙,此刻正渗出冰凉的墨汁。
二十年商海沉浮教会他,这绝不是梦。
喉头涌上铁锈味,不知是心脏病的先兆还是前世那杯毒酒的残影。
三天前他还在君悦大厦顶楼签署并购协议,此刻却真切闻到了煤气味——从门缝溢出的死亡气息与1983年那个雨夜如出一辙。
"素云!
"他踹开铁门时,老式座钟正敲响第十二声。
缝纫机上的女人面色青白,指节还死死扣着儿子破洞的校服。
五岁的宇航蜷在墙角,怀里抱着被他摔成三截的榫卯木马。
煤球炉上的铝壶发出尖锐嘶鸣。
李振业扯下印着大红喜字的窗帘裹住妻子,右臂夹起孩子冲进雨幕。
怀里的躯体冷得像太平间的金属台,首到他踩到水坑踉跄时,素云睫毛忽然颤动——这微小的生命力让他想起1997年港股崩盘时,自己孤注一掷买进的那支仙股。
急诊室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
"急性一氧化碳中毒。
"护士瞥了眼他湿透的进口西装,"先去缴费处。
"李振业摸出鳄鱼皮钱包的手突然僵住——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第三套人民币,枣红色的炼钢工人正对他冷笑。
前世他就是用这些钱买通了煤气公司的人。
走廊尽头传来胶鞋拖沓声,穿藏蓝中山装的男人正在挂号单上签名。
李振业的瞳孔骤然收缩——周永昌的右耳后那道疤,是2008年他们在澳门赌场火并时留下的。
此刻这道疤还新鲜得像条蜈蚣。
"李科长也来急诊?
"周永昌的公文包鼓胀可疑,"听说今晚物资局有批瑕疵铝锭要处理......"手术室的门突然洞开。
"家属!
林素云家属!
"护士的呼喊切断试探。
李振业冲向移动病床时,看见周永昌从公文包抽出个牛皮信封,封口处的火漆印隐约是临江省计委的章。
素云的眼皮在无影灯下颤动,苍白的唇忽然吐出呓语:"账本...缝纫机..."李振业浑身血液凝固——前世素云临终前说的竟是这个!
他以为那些烧毁的罪证,原来早就被妻子藏在了蝴蝶牌缝纫机的暗格里。
"爸爸。
"滚烫的小手突然抓住他袖口。
宇航不知何时醒了,烧红的眼眶里蓄着两汪泪,"木马...你说要修好的..."李振业摸到西装口袋里的瑞士军刀。
这是2023年苏富比拍出的古董,此刻却真实地硌着掌心。
当他在护士站借来砂纸打磨木榫时,值班医生露出看疯子的表情。
凌晨三点,榫卯咬合的轻响惊醒了素云。
李振业跪在病床前,捧着修复如初的木马。
妻子眼角的细纹在颤抖,那是他上辈子用多少海蓝之谜都抚不平的沟壑。
走廊忽然传来骚动,两个戴红袖章的男人正挨个病房搜查。
"李振业同志,有人举报你倒卖彩电票。
"为首的人亮出工作证,"现在我们要去府上搜查。
"周永昌在走廊拐角处点燃一支大前门,火星明灭间映出冷笑。
李振业缓缓起身,忽然从公文包抽出那叠潮湿的认购券——那是他重生时口袋里多出的东西。
"这是今天下午在物资局仓库捡到的。
"他把印着"临江省肉联厂专用"的票据展开,"我记得王主任刚在红旗广场分了新房?
"红袖章的脸色瞬间惨白。
雨停了,晨雾漫进病房。
李振业看着妻儿交叠的呼吸,指尖摩挲木马上那道细微裂痕。
前世他亲手摔碎的不只是玩具,还有整个因果轮回——青铜貔貅在西装内袋发烫,底座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第一次修正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