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整齐的文言文背诵声里，那声"哐当"显得格外刺耳。
她捏着钢笔的手指微微发紧，在《滕王阁序》的空白处画下第五个三角形符号——这是她记录谢凛迟到天数的暗号。
"让让。
"带着秋露气息的校服外套擦过她肩膀，谢凛把书包甩在桌上时，金属拉链在晨光里划出一道银弧。
林岁假装整理笔记，余光却盯着他摸向桌洞的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停顿了两秒，突然转向掏出了打火机。
"你动了我的药。
"低沉的嗓音混着薄荷糖的气息压过来，林岁呼吸一滞。
谢凛没看她，正用打火机燎着英语书页边缘，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动成诡异的蓝色。
"昨天捡的时候碰到过。
"她故意让圆珠笔滚到两人座位中间，弯腰时发梢扫过谢凛膝盖，"要我帮你捡吗？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球鞋侧面未擦净的可乐渍。
打火机盖"咔嗒"合上的瞬间，谢凛突然把药瓶扫到地上。
玻璃碎裂声惊飞了窗外麻雀，白色药片像珍珠般滚落在林岁脚边。
前排几个同学回头张望，又被谢凛阴沉的脸色吓得转回去。
"捡啊。
"他往后仰靠在窗台上，九月阳光给他睫毛镀了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灰蒙蒙的眼睛。
林岁蹲下去的姿势很别扭——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习过的角度，既能表现优等生的笨拙，又能确保谢凛看清她后颈的胎记。
果然，头顶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她故意让指尖被玻璃碴划出红痕。
"这种药..."她挑出两片完好的药片放在掌心，"不能受潮。
"声音放得很轻，像羽毛扫过鼓膜。
这是姐姐日记里提过的细节，谢凛母亲生前总把抗抑郁药放在饼干盒里防潮。
谢凛的球鞋突然碾过满地药片。
林岁抬头时，他正俯身撑在她课桌两侧，这个姿势像把她圈在阴影里。
少年耳骨钉折射的光斑跳动在她锁骨位置，那里藏着姐姐留下的吊坠。
"林岁，南城一中转来的优等生。
"他指尖不知何时夹着她的学生证，"父亲早逝，母亲在疗养院工作..."突然贴近她耳畔，"但没写你为什么要查谢氏药业2017年的药品召回记录。
"林岁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昨天她在校图书馆电脑的搜索记录。
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团，她看着谢凛校服袖口磨损的线头，突然发现那里沾着暗红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我妈妈是药检员。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她吃过的药...我想知道安不安全。
"这个半真半假的答案让谢凛眯起眼，他可能发现了她话语里的颤抖，但绝不会知道那是因为她余光瞥见了药片上的刻痕——和姐姐尸检报告里提到的特殊防伪标记一致。
下课铃解救了她。
谢凛抓起外套要走，林岁突然拽住他衣角："你的手..."少年右手虎口结痂的伤口裂开了，血珠正顺着掌纹蔓延。
这是她计划外的状况，但姐姐的护士本能先于理智启动了。
创可贴递出去的瞬间，谢凛的表情变得古怪。
他盯着印有卡通图案的止血贴，突然扯开嘴角："优等生都随身带这个？
"没等她回答，教室后门传来女生的娇笑声："凛哥！
老地方等你！
"林岁看着谢凛把创可贴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转身时校服下摆扫落了她桌上的药瓶碎片。
阳光透过玻璃碴在地面投下细碎光斑，像极了姐姐葬礼那天的水晶吊灯折射。
午休时间，林岁躲在实验楼拐角拨通电话："查到了，批号L20170904的帕罗西汀。
"她摩挲着袖口里的吊坠，"但需要当年临床试验的志愿者名单..."电话那头的老周突然压低声音："谢凛往你那边去了！
"林岁迅速删掉通话记录，转身时差点撞上人。
谢凛单手拎着冰镇可乐，另一只手捏着皱巴巴的试卷——满分150的数学卷子上用红笔画着醒目的"37"。
他漫不经心地把试卷塞给她："班主任让你辅导我。
"可乐罐上的水珠滴在林岁手背，凉得她一哆嗦。
她接过试卷时注意到，所有大题空白处都画满涂鸦，但选择题答案连起来看，分明是道完整的药理公式——正是帕罗西汀的化学结构式。
"明天开始，放学后图书馆。
"谢凛把可乐贴在她发烫的耳尖上，"别带那些卡通创可贴。
"他转身走向等在树下的女生们时，林岁才发现自己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西个月牙形的血痕。
最后一节自习课，林岁在笔记本上撕下角，画了个简易药瓶。
她犹豫片刻，在旁边添上谢凛的耳钉和虎口伤痕，又用红笔在日期"9.28"上画了圈。
这张纸片最终被折成小方块，塞进书包暗袋的夹层里。
窗外忽然传来篮球砸地的闷响。
谢凛隔着玻璃对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身后队友们爆发出大笑。
林岁配合地露出惊慌表情，却在低头时忍不住用铅笔描摹他映在窗上的轮廓——这个看似暴戾的少年，刚才偷偷折返教室，往她抽屉里塞了盒未拆封的创可贴。
夕阳把两个影子投在教室后墙，一个张牙舞爪，一个安静蜷缩。
谁都没发现，林岁课本下压着的，是从谢凛药瓶上偷偷撕下来的标签残角。